第86章 番外三

    每一次來東宮時,朱玉都剛巧不在,不是去府外採買了,便是不當值,又或是身體不舒服,總有各種各樣的意外與他錯開。

    而之前顧懷瑜頂著秋水那張面容時,十二時辰裡,幾乎有十個時辰都與朱玉待在一起。

    見朱玉抬頭看到他時,便很快垂下了頭,彷彿沒有看到他一般,顧懷瑜皺著眉:“你在躲我?”

    雖然沒指名沒道姓,但不論是元容,還是顧休休,都知道顧懷瑜問得是朱玉。

    偏偏朱玉不知道,還以為顧懷瑜在跟元容說話——畢竟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而顧懷瑜則是名門望族顧家二房的嫡系郎君。

    往日他還是秋水時便不說了,本就是忍辱負重,為了救父才不得已扮作秋水,與她產生了交集。

    如今顧懷瑜恢復了身份,兩人再無交集,朱玉便將那點心動和愛慕藏了起來,恪守著身為奴婢的本分。

    見朱玉毫無反應,顧懷瑜便又重複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加上了名諱:“朱玉,你在躲我?”

    這一次朱玉終於有了反應,她抬起眼來,又很快低了下去,不敢多看顧懷瑜:“奴聽不懂將軍的意思。”

    之前在太后宴會上,顧休休一曲《廣陵散》,令皇帝憶起平城一戰,為驃騎將軍父子追封了諡號,將驃騎將軍追封為義勇候,而顧懷瑜則被追封為神武將軍。

    被追封了諡號的人,死而復生還是世間頭一遭見,皇帝倒沒有過於糾結,總之顧家是顧休休的母族,幫襯顧家,便是幫襯元容。

    驃騎將軍還是義勇候,顧懷瑜也還是神武將軍,只不過那不再是諡號,而成了封號。

    這一句‘將軍’喚得冷淡且疏離,朱玉又自稱為‘奴’,將兩人的距離瞬間拉開,顧懷瑜看著朱玉,似是想說什麼,卻顧及著元容和顧休休都在場,最終也只是問了句:“今天晚上有空嗎?”

    朱玉垂首,道:“奴還要伺候娘娘。”

    船宴結束後,一般會住在畫舫船上,翌日再離開。

    他又問:“那明日呢?”

    “奴是娘娘的貼身婢女……”朱玉沒有思考,張口便是婉拒。沒等到她說完,顧懷瑜便走近了青梧殿內,視線鎖在顧休休身上:“豆兒,把朱玉借給我一天。”

    顧休休託著腮,嘴角揚著不易察覺的弧度,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大哥,我可以給朱玉空出一天時間來,不過……”

    她拉長了音調:“朱玉每天晚上還要去照顧秋水,不知道她有沒有時間跟你出去。”

    這一句補刀,精準紮在了顧懷瑜的心上。

    他三天兩頭往東宮跑,偏巧一次都見不到朱玉,好不容易見到人,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她張口便是婉拒。

    見他沒有空,去照顧秋水卻有時間……與朱玉朝夕相處的人分明是他,而非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秋水。

    倘若朱玉不知道此事便也罷了,他特意找機會在顧休休回永安侯府時,在她面前提過他跟秋水不是同一人的事情。

    顧懷瑜胸口似是堵著團悶氣,他也不知道這情緒是從何而來,只是覺得彆扭,覺得不適,他抿了抿唇:“若是忙便罷了。”

    顧休休彎起眸,也不逗他了:“既然大哥找朱玉有重要的事情,我讓別人去照顧秋水就是了。

    “也不是什麼重要……”見她神情揶揄,顧懷瑜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想要辯解,卻還是頓住話音:“好。”

    他側過身,看向朱玉道:“如今空閒了,明日我來找你。”

    朱玉低著頭:“是。”語氣恭敬,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顧休休覺得氣氛有些沉默,問道:“大哥來找我,可是有事想說?”

    “無事,便是聽長卿說你醒了,過來看看你。”

    她自然不信這話。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彼時顧懷瑜還是秋水時,為了貼身保護她,幾乎日夜與朱玉相處在一起。

    朱玉模樣生得標誌,杏眼圓臉,一彎柳眉絨絨,唇紅齒白,被顧休休養的白白淨淨,又懂禮識字。

    或許身份是比不得養在深閨裡,整日彈琴作畫的士族女郎,但在顧休休眼中,朱玉便是最好的。

    性格細膩周全,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聰明伶俐,總之渾身都是優點。

    若顧休休是男子,日夜與朱玉共處,也難保不會生出心動。只不過,看顧懷瑜那個模樣,該是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倒是朱玉曾在她面前,顯露過對於顧懷瑜這個假秋水的愛慕之意,如今躲著他走,許是礙於身份之別。

    總之兩個人都非常彆扭。

    顧懷瑜在青梧殿坐了沒多久,關懷了顧休休幾句,又請來御醫為她把了脈,見並無大礙,便回了永安侯府。

    元容似乎沒有告訴顧懷瑜,她忘記了他的事情,顧懷瑜從始至終也沒有提及忘蠱。

    等顧懷瑜走了,朱玉讓人收拾了食案,也退了下去。

    顧休休坐在榻邊,低著頭,不時搖晃兩下垂在榻旁的小腿,她感覺到元容走了過來,頓時繃緊了腳尖。

    想要糊弄過他,其實並不容易。

    畢竟他曾是率兵打仗的將領,那雙黑眸最是擅長洞察觀微,哪怕是一個眼神,都可能在他面前漏出破綻。

    沒等到他說話,顧休休便站起了身:“時辰不早了,我讓朱玉進來給我梳妝。”

    說著,她便要往外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被倏忽伸來的大掌叩住了皓腕。

    即便已經解了毒,他的皮膚仍是蒼白色,許是用了兩分力,掌背上的骨節微微突起,修長的指節下泛著滾燙的溫度。

    與先前不同,自從服了解藥後,他的體溫便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往日他手掌總是冰冷無色,如今卻又這般灼人,倒讓她有些不習慣。

    虞歌給她的傳家寶上寫,服用解藥後,還要每日按照那小冊子上的動作來行房紓解——雖然她嚴重懷疑這段是虞歌自己胡編亂造的,卻又忍不住去想,他體溫異常滾熱是不是與此有關。

    “殿下……”她儘量不讓自己跟他有視線接觸,神色平靜道:“您有事要說?”

    聽見她那客套疏離的語氣,元容輕垂下的睫羽顫了顫:“豆兒,你會……”

    “會什麼?”

    他低啞的嗓音放得輕了,似是自語:“會離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