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菜 作品

第76章 七十六條彈幕

    如今離千秋節還有些時日,燕都的驛站裡,卻已經零零散散住進了不少別國使臣。

    當顧休休與隨從們將馬車上的誕辰禮卸下後,盡數搬上樓後,她便開始坐在屋子裡,看著那窗外的景色發呆。

    秋水就守在門外,見天色有些黑了,便走進屋子裡給她點燃了燭火——元容早在東宮時便交代過他們,天色黑了的時候,要在顧休休身邊點一盞燈。

    即便是夜裡,她睡覺的時候也會點著兩三盞燈火,有那微弱的火光映著屋子,她才能安心地睡覺。

    “娘娘……”說出口後,秋水頓了一下,抿了抿嘴:“您不用太過擔心殿下,有謝太常陪著,大抵用過晚膳就該回來了。”

    顧休休沒說話,只是趴在桌子上,神色懨懨,手指在桌面上劃來劃去。

    元容還沒有剛到驛站,那西燕君主就迫不及待讓太監將他帶進了皇宮裡。

    雖然謝懷安也跟著去了,但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元容來西燕是為了殺西燕君主,西燕君主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出他的來意,別說能不能刺殺成功,她現在更擔心他能不能從皇宮裡平安歸來。

    “時辰不早了……”秋水看了一眼窗外,道:“我去給您傳膳?”

    顧休休沒什麼胃口,更何況這驛站是西燕君主的地盤,元容沒回來之前,她連一口水都不敢碰。

    她正準備搖頭,那站在她身旁的秋水卻倏忽向前栽了過去,直挺挺的,整個人都砸在了一旁的櫃子上。

    那哐噹一聲響,嚇得顧休休心跳差點驟停,她循著聲源看過去,見秋水癱倒在地上,怔了一下,連忙起身去扶他:“秋水,你怎麼了?”

    秋水雙眸半闔著,露出半邊眼白,鼻息間門緩緩流淌下一行殷紅的血,呼吸略顯急促,費力地抬起一隻手,在空中顫著擺了兩下:“沒,沒事……”

    他的氣息微弱,連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顧休休將他放平在地面上,想要叫人去請郎中,還未起身,卻被秋水攥住了衣袂。

    她動作頓了一下,垂著眸看向他,眸中不掩疑惑:“秋水,我去給你叫郎中……”

    秋水緩慢地,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嗓音發著顫:“不,不用叫郎中……已是,已是舊疾了,等我緩一緩就好……”

    他說每一句話時,氣息都跟著發抖,胸口起伏不定,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斷氣一般。

    雖然氣息不穩,但他抓著顧休休衣袖的手卻攥得很緊。

    她蹙起眉來,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洛陽時,他也是差點摔到地上去。

    那次是秋水沒有處理好西燕國師送來的小松獅,元容因此動了怒,回到東宮後,秋水便跪下向她請罪,而她安撫了秋水幾句,就讓他起身了。

    明明秋水沒有跪太久,可他起身時,足下卻一個趔趄,手臂扶著身旁的桌子才穩住身形,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

    當時顧休休就詢問過他是否身體不適,他只說自己是染了風寒,四肢有些乏力,她想給他請個御醫來看看,也被他直接拒絕了。

    如今秋水直挺挺栽倒在地上,她要去給他請郎中,卻又被他拒絕了,還說什麼緩緩就好。

    顧休休覺得有些奇怪,但秋水乃是暗衛,往日都隱匿在暗處保護主人,時而還要去出些任務,免不得打打殺殺,若是有些沉痾舊疾似乎也說的過去。

    他不願就醫,或許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大多數人,都有自己不願提起的過去和難言之隱。就像是元容,不喜歡被旁人碰觸,不喜歡與異性過多接觸。

    顧休休沒再提叫郎中的事情,她從床榻上抱下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將秋水半是拖半是扛的安置在了褥子上。

    天氣涼了,更何況已是傍晚,就算是住在樓上,地板上也難免有些寒氣。

    等安置好秋水,她看見他人中處向下淌落滲進唇齒間門的血色,掏出帕子,沾了點茶水,將那蔓延至唇紋上的鼻血擦拭了乾淨。

    有照顧元容的經驗,顧休休顯得比之前動作熟稔許多,手腳麻利,很快就幫秋水止住了鼻血。

    “你想喝水嗎?”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壺,道:“我下去給你燒一壺。”

    驛站裡的茶水,她不敢碰,但西燕君主總不能在井水裡投毒,她自己打水燒一壺便是了。

    看著顧休休起身,秋水垂下的睫羽顫了顫,唇瓣翕動著,在她走出房門前,輕輕喚了一聲:“女郎……”

    他沒有叫她娘娘,也不是太子妃,而是女郎。

    顧休休腳步一頓,似乎是在等著秋水說下一句話,可秋水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遙遙望著她的背影,任由淚水暈染了視線,沿著眼角向下無聲淌落。

    見他久久不語,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便下了樓,到驛站的後院裡打了井水,自己燒了一壺水,倒在水壺裡帶了上去。

    等顧休休回去時,秋水已經恢復了正常,讓驛站的人給她的房間門裡換了一床被褥,坐在椅子上等她。

    “沒事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倒是沒有其他的異常了。

    說話間門,顧休休給他倒了杯茶:“這驛站裡的東西碰不得,這是我剛燒的,你若是餓了,就下去到街上買點吃的。”

    秋水低聲道:“沒事了,多謝娘娘。”

    顧休休正準備說些什麼,門外卻傳來敲門的聲響。她放下茶壺,挑了挑眉,問了一句:“誰啊?”

    “小一。”

    隨著話音落下,秋水上前開了門,只見門外的小一手中端著食案,食案上有菜有湯,看起來十分豐富。

    他視線向上,發現這驛站裡的小一長得模樣俊俏,就跟勾欄院裡的小倌似的,身形清瘦,面白似玉,眉眼似是下了鉤子,有一種說不來的媚意。

    小一從秋水身旁擠過去,端著食案走向顧休休:“一位官爺舟車勞頓辛苦了,不知官爺愛吃什麼,若是不合胃口,可儘管吩咐,官爺想吃什麼,小的就讓廚房去做什麼。”

    食案上共有六道菜,四葷一素,還有一道湯,那些菜式,她說不上愛吃,總之就是尋常酒樓裡有的膳食。

    顧休休客套道:“不勞費心,將這晚膳撤下去吧。”

    小一愣了一下:“官爺可是覺得不合胃口?”說著話,他往顧休休身邊靠了靠,媚眼如絲,微微含著首,睫羽輕抬,似乎是在勾引她般。

    “……”顧休休可算見識到了西燕君主的癖好,竟是連驛站裡的小一,都要挑選些俊秀的少年來伺候。

    但西燕君主難道沒考慮到,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般是個斷袖嗎?

    她嘴角抽了抽,看向秋水,秋水快步走了過去,將快要貼到她身上的小一扯了開:“說了撤走就撤走,哪那麼多廢話!”

    小一似乎被他駭住了,縮著肩膀:“官爺息怒,奴這就撤走……”

    說罷,小一便垂著頭,將那食案端了起來,正準備離開,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將食案上的小香爐放在了桌上:“官爺,就要入夜了,這是安神香,放在床頭有安眠之效。”

    顧休休不願再與小一多作糾纏,將他轟了出去後,抬手就熄滅了香爐燃著的安神香。

    自從采葛坊那一次後,便給她弄出了心理陰影,但凡有燃香的地方,她都會下意識先給掐滅了,以免有人在香爐裡動手腳。

    她將香爐塞到秋水手裡:“拿出去扔了,若是其他人的屋子裡也送了此物,都讓他們掐滅了。”

    秋水得了命,捧著香爐向外走去,還沒走出兩步,便看到了立在門外的元容。

    他愣了一下,低頭喚道:“太子殿下。”

    顧休休聽見這一聲‘太子殿下’,轉過頭去,循聲望去,只見元容抬了抬手,示意秋水出去。

    他離開時,身上披著玄色狐裘,回來後,卻換了一身月白色大氅,青絲披在肩後,雙眸漆漆望著她。

    “豆兒……”他輕聲喚道,嗓音溫柔繾綣,彷彿浸過蜜糖般:“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