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菜 作品

第52章 五十二條彈幕




    彷彿若是三年前他們在當場的話,這一戰便必勝穩贏一般。事實上,這些生在洛陽城裡整日紙醉金迷的文弱士大夫,只會飲酒作賦,大抵連真正的死人屍體都沒見過幾具,更何論上戰殺敵?



    真叫他們上了戰場,怕是連軍營裡燒火生灶的伙頭兵都不如,看見地上將士們的殘肢斷臂就要嚇得腿腳發軟,走不動路了。



    顧懷瑾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若是往日便罷了,如今他最疼愛的妹妹要嫁給他為妻,怎能再跟著他受人指點,被士族百姓戳脊梁骨?



    他的妹妹便該是挺直了腰板做人的女郎,即便嫁了人,也受不得分毫委屈。



    誰料他好心幫元容恢復聲譽,讓世人瞧瞧他們所貶低的太子殿下,那曾讓胡人聞風喪膽的殺神戰將,到底是怎樣可怖的存在。



    可元容這個混賬,不領他的好意便罷了,竟然還為了他妹妹繡的香囊,就震碎了他的玄鐵寶劍!



    顧懷瑾涕流滿面,彷彿出了痛苦面具,眉頭擰成了麻花,喉頭近乎失聲,淚眼迷濛之中,卻見元容信步閒庭似的走近了他。



    元容用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而後毫不客氣地抬手去解了他腰間的香囊:“佑安,這幾年,你內力長進了不少。”



    那意思,像是在說他‘還有進步空間,繼續努力’似的。



    顧懷瑾正委屈著,又聽見元容輕聲道:“孤再賠你十把玄鐵劍,別哭了,這麼多人看著你。”



    他撇著嘴,用眼尾瞥向元容:“行,這是你說的!這麼多人為證,豆兒也在這裡,你可不能騙我!”



    明明兩人前一刻還在高臺上廝殺纏鬥,毫不留情,這一刻卻是又像是什麼都發生似的,還能談笑風生。



    高臺下寂靜了片刻,彷彿按下了暫停鍵,將時間靜止住了一般,不知是誰低喃了一句:“殺神之名,太子當之無愧。”



    隨之便是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喝彩,不論何時何處,人們總是會下意識仰慕強者,更何況這是他們的太子殿下,未來的北魏天子。



    擊掌聲不斷,映在燈火通明的東宮,聽得讓人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只覺得說不出的暢快。



    顧休休立在高臺下,心跳如同擂鼓,砰砰作響。她看著元容一步步向她走來,從一道漆黑的影子,變得清晰可見,淡淡的草藥氣息滲著些微微的苦澀,縈繞在她的鼻息間。



    元容停在她面前,抬起手來,只見那骨節修長,勻稱明晰的食指上,繫著一條纓紅色的絲絛,向下墜著那針腳歪扭的蘭草香囊。



    他唇畔微揚,眸中笑意淺淺:“平安無事。”



    顧休休強忍著淚意,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絲想要撲上去抱住他的衝動,唇瓣輕顫著:“……就為了一隻香囊?”



    元容輕笑了一聲,將贏來的香囊系在了玉帶的另一側:“這不是普通的香囊,是豆兒親手繡的第一隻香囊。”



    淚水終是不爭氣地落了下。



    顧休休別過頭去,嗓音有些哽咽,幾乎低不可聞:“說得好像……”有多在意我似的。



    元容沒聽清她的低喃:“什麼?”



    顧休休吸了口氣:“沒什麼。”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明天見,我該走了。”



    元容卻沒讓她走,蒼白冰冷的大掌握住了她皓白的手腕,對著侍從道:“送客。”



    看了半天好戲的北魏群臣們得到了滿足,畢竟比起太子殿下當眾出糗,在諸國使臣面前出風頭更叫人激動人心,即便平日像是一盤散沙,此刻也會莫名生出一種榮辱與共的團結精神。



    放下了賀禮,眾人陸陸續續離開了東宮,而從始至終都沒有起過哄,一直保持沉默的西燕使臣,臨走之際,走到了元容跟前:“多年不見,太子殿下竟是英姿不減當年,難怪吾國陛下對您念念不忘。”



    雖然他說話時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誠心誠意,從嘴裡吐出的字詞卻並不友好,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譏誚和尖銳。



    像是羞辱,又似是輕蔑看低。



    那一句‘念念不忘’叫元容垂下眼眸,睫羽輕顫,遮掩住了他眸中的神色。



    明明面上波瀾平靜,顧休休卻感覺到他手臂微不可見的繃直了,掌心也下意識攥緊了些她的手腕,似乎是有些侷促不安。



    她好像懂了元容為何武功內力那樣強,卻一直隱忍不發,對待流言蜚語也從來都是置之不理。



    也好像懂了,他方才為何不願應允顧懷瑾的挑釁,哪怕被人議論指點,寧可叫人認為他是懼怕了顧懷瑾的下馬威。或許就是因為那西燕君主,那個喜歡收集美少年,曾在元容為質的那三年裡,用盡陰招,百般折磨他的死變態。



    又或許,元容三年之前在平城那一戰的戰敗,大抵也跟西燕君主脫不了關係。所以元容才韜光養晦,不在眾人面前顯露武藝,任由那流言蜚語傳遍北魏。



    顧休休向前踏了一步,擋在元容身前,語氣不緊不慢,笑著道:“倒是要多謝西燕君主的惦念了,只是今非昔比,人還是要多向前看,總不能一直活在回憶裡。”



    “可惜明日我與殿下大婚,西燕君主是不能親眼所見了……便勞煩使者明日觀宴觀仔細了,回去也好向西燕君主轉述。”



    她不卑不亢,絲毫不懼西燕使臣笑裡藏刀的狡詐陰險,對上那陰惻惻的眼神,神色仍是平靜無瀾。



    話畢,便向東宮侍從道:“送使者出宮。”



    也不知為何,她明明還沒有嫁進東宮,侍從卻無法拒絕她的命令,只覺得她身上的氣勢,比起太子殿下差不了多少,讓人下意識想要順從聽命。



    東宮侍從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西燕使臣看了一眼顧休休,似笑非笑道:“想來這位便是永安侯之女,未來的東宮太子妃了,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吾國陛下為賀二位新婚,特意精心準備了賀禮,太子殿下可要記得拆開看一看。”



    說罷,西燕使臣退後一步,拱手一揖:“那本使便不多叨擾,先行告辭了。”



    他前腳沒走出多遠,顧懷瑾便從高臺上跳了下來,忍不住道:“說真的,這西燕使臣莫不是個太監?怎麼說話拿腔作調,陰陽怪氣的?”



    見元容不語,顧懷瑾環胸抱臂,審視道:“欸?長卿,你該不會是怕他吧?”



    “你能不能閉嘴?”顧休休瞪了他一眼,帶著三分氣,問道:“你跟我要香囊,就是為了今日當眾跟太子殿下使激將法?”



    “嗨呀!什麼激將法呀,豆兒你別說得這麼難聽……”顧懷瑾悻悻然地別過頭去,摸了摸鼻頭:“哥哥這不是幫你撐腰,順便幫長卿找找場子。你都不知道洗塵宴上,那些老匹夫們說他說得多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