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條彈幕

    永安侯夫人還未說話, 顧懷瑾已是迫不及待道:“你五六歲的時候,娘帶你入宮參加宴會,結果你一眼相中了俊美無雙的太子殿下, 從此以後每天都變著法的, 找遍了藉口入宮去見他……”

    他剛一開口,就被永安侯夫人訓斥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還拿出來講什麼講。”

    雖然聲音不大,語氣卻是有些重, 顧懷瑾只好委屈巴巴停住了嘴。

    顧休休頓住手中穿針引線的動作, 看向永安侯夫人, 她的眼眶似是有些微紅, 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就像是, 她說到自己記不清楚了的時候, 元容說過的話——記不清楚就罷了,也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看來對於永安侯夫人來說, 那也不是一段什麼美好的回憶。

    可顧休休覺得, 自己作為那段回憶的當事人之一,有權利知道當時都發生了什麼。雖然她自己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七歲之前, 自己跟元容有過什麼接觸了, 甚至連顧懷瑾方才說的入宮參宴, 一眼相中太子殿下,也沒有印象了。

    這於理不合, 她畢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是帶著前世記憶, 靈魂屬於現代一十歲的成年人,她為什麼記得其他的事情,偏偏遺忘了有關元容的回憶?

    “娘, 為什麼不讓兄長說完?”

    顧休休嗓音輕軟,似是在撒嬌,伸出一隻手去,輕輕握住永安侯夫人的手:“前段時間,我便發現自己跟太子殿下小時候頗有淵源。但不知為何,記憶中卻對他完全沒有印象,我還一直以為,我是十一歲時,才與他相識。”

    見永安侯夫人有所動容,她繼續勸慰道:“如今,我將要與太子殿下結為夫妻,便是過去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該叫我知曉才是……”

    那畢竟是她的過去。

    顧月將顧休休期盼、渴望求知的神色看在眼裡,她從來都是毫無理由地的偏向顧休休,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娘,既然豆兒想知道,又何必瞞著她?”

    永安侯夫人終是長長吐出一口氣,發出一聲輕嘆,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似是有些失神:“那時候,豆兒你才五歲。娘帶你入宮參加太子殿下的誕辰宴,你生性內向靦腆,不愛說話……”

    那日參加誕辰宴的小郎君和小女郎們很多,為了能讓顧休休融入同齡人,性格變得活潑開朗些,便叫顧月帶她去跟她們打招呼。

    誰料一眨眼的功夫,第一次參加宮宴,過於緊張,又不願與人攀談的顧休休就跑得沒影了。

    永安侯夫婦和顧月到處找她,卻不知她走迷了路,跑到了皇后的永安殿中。

    那時天色已黑,宮人們都在忙碌著為太子殿下慶生,而太子本人卻並不開懷,獨自一人坐在偏殿後的井沿上,手中抱著一盞忽明忽暗的孔明燈,望著幽深的井水,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休休便誤打誤撞,碰見了神色鬱郁,一臉寡歡的太子殿下。

    她見到他俯著身子,還以為他要跳井,雖然性格孤僻,但遇見有人想要輕生,她也顧不得太多了,一個箭步衝了過去,跳了起來,試圖飛撲抱住想要跳井的華服少年。

    太子本人極其厭惡異性的碰觸,即便是一個五歲的小糰子,他也不喜歡。

    因此顧休休壓根沒有沾到他衣角分毫,他便反應極為迅速的躲避了過去,而她控制不住慣性,直愣愣飛進了井裡。

    還好她幼時生得比較圓潤,因為是橫著飛撲過去的,沒有掉太深,便卡在了井口。

    最後還是太子找了根竹竿來,將她從井口挑了出來,又命人把她送回了永安侯夫人那裡。

    這是他們兩人的初次見面,並不是很愉快,顧休休回去後還捱了一頓批評教育,深刻反省了自己不該因為不想跟人接觸,就躲起來讓家人擔心的行為。

    顧休休後來開宴了才知道,坐在井沿上的人是太子殿下。她堅定地認為他想要輕生——沒有人會在自己的誕辰上,一幅懨懨的模樣,抱著一隻孔明燈,獨自坐在井邊發呆。

    俗話說得好,要麼在沉默中爆發,要麼在沉默中滅亡。

    太子看著寡言寡語,不像是會爆發的樣子,雖然素不相識,她卻也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滅亡。

    為了打消他輕生的念頭,顧休休四處蒐集有關太子的消息,甚至為了能多接觸太子,便在顧家一房的大哥進宮伴讀時,黏了上去,厚著臉皮一起跟進宮裡陪讀。

    她時常會看著太子發呆,想不通一國儲君,這般尊貴的身份,到底是發生過什麼,才能讓他看起來如此悒悒不樂,似是悲觀厭世的模樣。

    顧休休會在進宮前,給他準備一些糕點吃食——她每次鬱郁不歡時,一吃甜食心情就會好轉。

    當然,旁的女郎也會給他送吃食,但他從來都不吃,都是轉手送給僕人、下屬,將那些女郎們氣得痛哭流涕,似是覺得自己的心意被踐踏,又或者覺得自己遭到了羞辱。

    顧休休從來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掉眼淚的事情,就算太子不吃,分享給別人也無妨,因為在她的認知裡,分享應該是一件會讓人感到溫暖或快樂的事情。

    她仍會一如既往的給他帶吃食,甚至有時候會多帶一些,以免不夠他的下屬們分食。

    她似乎有說不完的心靈雞湯,或是人生哲理,即便他從不回應,甚至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還會時不時折些應季的花來,插在他書案上的花瓶裡,若是花快要枯萎了,便曬製成乾花,做成書籤送給他。

    到了冬日下了雪,她便凍紅了雙手,捧起一把雪來,在他書案下堆一排小小的雪人,捏出各種奇怪的造型來,有圓滾滾的小豬,有捲毛的小綿羊,有豎著耳朵的小兔子……

    顧休休只是想讓同樣孤僻的太子殿下感覺到快樂,不求回應,不求回報,哪怕是能讓他注意到這個世界的一點點美好,便已是值得。

    她堅持著,一天,兩天,一個月,三個月……直至有一日,他嚐了一小口她送來的糕點,他對她笑了一下,他主動開口,向她說了相識以來的第一句話——你叫什麼名字。

    原來那孤島似的少年,也並不想要與世隔絕,他只是太孤單了,又對著周圍的一切充滿了警惕和防備。

    渴望被愛、被認可的同時,他還會下意識親手推開所有想要愛他,認可他的人,如此矛盾,如此尖銳,像是一隻炸毛的刺蝟。

    顧休休卻知道,不過是害怕得到後再失去罷了。她彷彿透過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所謂的性格內向孤僻,其實都是一層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脆弱不堪的保護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