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條彈幕

    顧休休跟元容相差了七歲, 她七歲時,他十四歲,正巧是他被送去西燕做質子的那一年。

    而後她再見到他, 便是三、四年後了,他被舅父從西燕撈了回來, 奔赴沙場, 打了勝仗凱旋而歸。

    洛陽城的百姓夾道歡迎, 守城的護衛大開城門,太子身著盔甲,披著赤紅色的對襟披風, 騎在高大的駿馬上,身姿挺拔如蒼松, 手握紅纓長矛, 眸色冷峻穩斂。

    他明明在沙場烈曬廝殺, 卻不像是風吹日曬過後黑黝黝的皮膚, 依舊面色如玉, 光潔無瑕,透著些近乎病弱的蒼白。

    百姓們歡呼著,女郎們尖叫著,將士們揮舞起手中北魏的旗幟,氣氛好不高漲歡快。

    顧休休是被兄長拉來看熱鬧的,那時的她才十一歲, 即便身形比同齡的女郎高挑, 站在湧動的人群中, 依然是毫不起眼。

    她仰著小臉,看向高大馬匹上的太子殿下,眼睛放著炯炯的光, 明亮又粲然。

    隨著駿馬移動,忽而女郎們瘋狂地向前湧動,擠得她亂了腳步,失去平衡,在擁擠的空氣中,被推搡的摔在了地上。

    她的兄長也不過才比她大上幾歲,見她沒了蹤影,被人海吞沒,一時慌張,止不住驚聲喊叫著:“豆兒,豆兒……”

    彼時,顧休休還以為自己會成為洛陽城裡第一個因圍觀將軍勝仗回城,被人群百姓踩踏而亡的女郎,哪怕死了也要變成笑柄。

    而後擁擠的人群突然就消散了聲音。

    顧休休抬起頭,恍然之間,看到了一個頎長的身影向她走來,由遠至近。

    原是太子殿下。

    不知何時,他從高大的駿馬上翻了下來,像是一位天神從人們只能仰望的高山之巔,緩緩步向人間。

    他停在她身前,雙臂穿過她的腋下,將她從地上託了起來。他的身上還帶著一絲冷意,似是長途奔波後的風霜寒氣,掌心卻很是溫暖,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

    見她神色呆滯,愣愣看著他,他輕笑著問:“摔疼了?”

    這一段過去,倒是記憶深刻。就算如今回想起來,他那時臉上淺淺的笑容,仍是讓她有些心跳加速。

    顧休休本來還以為自己會跟太子多有來往,但後來他在洛陽城裡停留了沒有多久,便又奔赴了沙場。

    接下來的幾年,他差不多是一兩年才回來洛陽一次。她已是慢慢長成了大姑娘,及笄過後,便不怎麼出門了,只偶爾他來永安侯府作客,她才會見到他一面。

    但那時,他早已淡出了她的生活,她也不會再特意去關注他的動向了。

    “雖然不記得七歲前的事情,但我十一歲的時候,被殿下救過一次……”

    顧休休回憶起往事,竟是生出了幾分靦腆,臉頰微微燒紅:“大抵殿下是不記得了,但若非是殿下出手,我那次不被人踩踏而亡,也是要受重傷。”

    元容低低笑了一聲:“孤記得。”

    怎麼能不記得呢。

    那幾年,他一共才回洛陽四五次,偏巧第一次打了勝仗,就碰見了來圍觀他回城的顧休休。

    即便人頭湧動,即便多年未見,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立著的小姑娘。

    她眼中亮晶晶的,滿是敬仰,雖然過去了好幾年,容貌卻未曾變過多少,只是長高了,變瘦了,臉頰上的嬰兒肥退了去,出落得越發靈動貌美。

    而後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人海吞沒了,只聽見顧懷瑾在大喊大叫著她的乳名。

    “……你記得啊?”顧休休微微有些訝異,她頓了一下:“可,殿下怎麼知道那是我?”

    元容道:“你的樣子沒怎麼變過。”

    顧休休點頭:“好像是這樣。”

    她母親說,她跟顧月一樣,是從小美到了大,未及笄前,就已是有不少簪纓世胄蠢蠢欲動想要上門定親了。

    見他像是要走,她猶豫了一下,道:“殿下,我七歲以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顧休休是胎穿到了北魏,雖然軀體是小孩子的,但靈魂卻屬於另一個世界十九歲的她。

    小時候的記憶是有些模糊,不過大多數事情還是記得的,倘若依著元容所言,他們小時候就相識,那她為什麼完全沒有印象了?

    “記不清楚就罷了。”元容沒有解釋,只是垂眸,輕聲道:“……也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說罷,他便離開了永樂殿,向外走去。

    顧休休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神色中顯露出一絲迷茫,卻是更為疑惑了。

    聽起來……他們小時候似乎還挺熟的?

    可是他們之間相差了七歲,她三歲時,他就已經十歲了,她七歲時,他便去了西燕做質子,又能有多熟呢?

    元容前腳剛走,津渡便翻窗又折了回來。

    “沒想到哦,原來你們之間還有不少淵源。”他坐在顧月的榻邊,笑眯眯道:“我瞧著這太子殿下是個值得託付終生的人,比那四皇子強上不少……”

    “不過太子好像身子骨不太好,那模樣病懨懨的,不知你嫁過去,他能不能活過半年。”

    雖然津渡說得是事實,但顧休休卻一點都不愛聽。她扶著圈椅站了起來,足下微微的刺痛,使得她更加惱怒:“你怎麼回事?!”

    “我都跟你說了,有我照顧阿姐,你不要隨便進出永樂殿……”

    她指著倒了一地的宮婢,冷著臉問道:“先不說被旁人看到了怎麼辦,就你如此頻繁的動用蠱術,這些宮婢們怎麼經得住你這麼折騰?”

    “這蠱術對她們的身體無害。”津渡聳了聳肩,託著下巴道:“我一下午沒看見花兒,心裡放心不下……”

    他停頓了一下,笑著道:“我這不是還無意間促進了你們的感情,你看看你們方才親了多久呢。”

    津渡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顧休休更是火冒三丈了。

    “還不是因為你?就算他是我的未婚夫,那皇帝可是他父皇,你非要這樣正大光明的……親我阿姐?!”

    她忍著痛走了過去,指著殿門道:“你快將這些宮婢們弄醒,趕緊滾出去,這幾天別讓我看見你!”

    “小姑娘家家的,怎麼成日裡將滾字掛在嘴邊上。”他笑了一聲,起身給顧月掖好了被角,朝著殿外走去。

    沒走出多遠,津渡卻又頓住了腳:“你也不必藏著掖著,擔驚受怕的,你那未婚夫早就知道了我跟花兒的事。”

    說罷,他便離開了。

    顧休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待她回過神來時,倒在地上的宮婢們已是陸續醒了過來。

    她抬手,緩緩覆在唇瓣上,微涼的指尖輕撫過溫熱的唇,似是回憶起方才親吻時柔軟又陌生的觸感,心跳卻是忽然漏了一拍。

    是了,元容該是清楚才對。

    剛剛昏了頭腦,只想著害怕被他看到津渡親吻顧月時的那一幕,卻忽略了倒地的宮婢們。

    他從頭至尾都沒有問過一句有關那些宮婢的事情,彷彿她們根本沒有在地上倒著,以至於顧休休也忘記了她們。

    現在想起來,元容該是早就瞭然她為何突然親他,更是清楚津渡跟顧月的關係,大抵連這次顧月受傷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了。

    但他自始至終都不提一句,猶如變相告訴她——這件事情他會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