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菜 作品

第31章 三十一條彈幕

    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顧月,此刻卻緩緩開口道:“皇上何必急著打殺了這宮婢?”

    顧月嗓音有些冷:“臣妾以為,一來此乃佛門聖地,不宜殺生造孽。二來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未查清,便如此輕易發落了春芽,那潑在臣妾與家妹身上的髒水,就如此了了?”

    貞貴妃似是緩過了神來,她悽然落淚,咬住唇瓣,不斷搖著頭:“臣妾沒有……皇上不要輕信這宮婢之言,她定是受人指使。臣妾與宸妃無冤無仇,與顧家女郎更是八竿子打不著干係,怎會冒著風險給她們身上潑髒水?”

    “這宮婢還沒有說實話,皇上……請皇上繼續嚴刑審問此婢!”

    聞言,皇帝皺了皺眉,垂首打量起跪在地上,略顯失魂落魄的貞貴妃。

    同樣面對被栽贓陷害,那春芽還是宸妃身邊的人,慘遭背叛,宸妃仍沒有怨恨春芽,反而以德報怨,用一句‘佛門聖地,不宜殺生造孽’阻止了他杖斃春芽。

    而貞貴妃呢?

    往日最是良善溫柔,連走路都要注意抬腳,生怕踩死了地上的螞蟻。

    此刻面對春芽的摘指,卻怨氣橫生,張嘴便是叫他繼續嚴刑審訊春芽,完全不顧春芽現在已是被鞭撻得丟了半條性命。

    方才貞貴妃臉上的慌張無措,此刻似乎也已是蕩然無存了。

    她臉上更多的,像是些憤怒,是些篤定……她在憤怒什麼,又在篤定什麼?

    倘若她是被春芽汙衊的,以她原來的性子,此刻怕是早就驚嚇過度,暈厥了過去。

    可現在,她卻似乎完全沒有將春芽,和其他女郎們的竊竊私語當回事,便如同篤定他不會因為春芽的話,怎麼樣責罰她似的。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皇帝越想越覺得疑慮重重,原本看見貞貴妃落淚就會心疼,此時不覺憐惜,卻是覺得有些煩悶。

    正在此時,那領命帶著侍衛去搜查寮房的太監,顫顫巍巍而歸,將銀盤中的肚兜和冰硯呈了上去:“回稟皇上,奴才在……”

    太監看了一眼貞貴妃,遲疑道:“奴才在貞貴妃寮房內的梳妝檯中,尋到了失竊之物。”

    皇帝看著銀盤裡被揉得皺皺巴巴的赤色肚兜——這與貞貴妃昨夜與他所述失竊的肚兜,一模一樣。

    再看那冰硯,清透涼澤,透著淡淡的青色,正是他曾賞賜給貞貴妃的那一隻冰硯。

    皇帝抬手拿起冰硯,面上無喜無怒,嗓音冰冷:“貞貴妃,你可否給朕一個解釋?為何失竊之物,卻藏在你房中的梳妝檯裡?”

    貞貴妃愣住了:“……”

    隨即,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猛縮,轉過頭看向顧休休。

    好歹毒的心思!

    顧休休不但將本該出現在經文殿的肚兜和冰硯拿走了,還讓人藏進了她的寮房內。

    如今她便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定是都會以為是她將肚兜和冰硯藏了起來,而後故意向皇帝說自己失竊了此物,再借此設計,栽贓汙衊宸妃和顧休休。

    “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貞貴妃哭得滿臉淚痕,皇帝此刻卻只覺得心寒、厭惡,他寵信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竟真是個蛇蠍心腸的婦人。

    更為可憎的是,她幾十年如一日,在他面前,精心演繹、偽裝成溫順善良,毫無心機的小白花,將他當做傻子耍得團團轉!

    就在方才,他還大言不慚地在眾人面前說要還她一個清白,如今卻是被當眾打臉,只覺得顏面無存。

    貞貴妃從未見過皇帝這樣冰冷的眼神,她原本平復下的心情,又慌亂了起來。

    她撲到皇帝的腳下,哽咽的嗓音破碎:“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您要相信臣妾……”

    皇帝被她喊叫的煩躁,下意識揚起手來,揮了下去。

    只聽見清脆的一聲響,貞貴妃竟是被打得腦袋一偏,臉頰霎時間浮現出火辣辣的灼痛來。

    她緩緩轉過頭來,含淚的雙眸不可置信地對上皇帝微怔的神情:“……皇上?”

    進宮二十餘載,皇帝連跟她大聲說話都未曾有過,如今竟是因為顧休休言兩語,不相信她便罷了,還為了那所謂的證據,動手打了她?

    貞貴妃怒極反笑,神色悽慘:“皇上,您不信臣妾,那臣妾便以死明志,以證清白——”

    說著,她在眾人都未反應過來之前,便朝著佛苑的牆面上撞去。

    那動作又快又狠,顯然是帶著必死的決心去撞牆的,但李嬤嬤在貞貴妃身邊伺候已久,怎會瞧不出她的用意,幾乎是在貞貴妃撞牆的一瞬間,李嬤嬤便撲上去攔了。

    在嘈雜吵鬧的喊叫聲中,貞貴妃一頭撞在了佛苑的牆面上。只聽見李嬤嬤一聲尖叫,她額間撞得血肉模糊,鮮血直流,帶著怨色的雙眸悽然看向一臉震驚的皇帝,而後緩緩癱軟了下去。

    幾乎是下一瞬,皇帝反應了過來,他慌亂著,兩步邁了過去,將倒地不起的貞貴妃扶了起來,仰頭吼道:“御醫,宣御醫來——”

    佛苑內霎時間亂作一團,方才看好戲的女郎們紛紛散開,生怕皇帝一會將貞貴妃撞牆的罪責遷怒到她們身上。

    女郎們散亂擁擠,竟是險些踩踏到跪在地上的顧休休,元容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前,擋住了人流:“先起身。”

    貞貴妃看似撞得用力,卻其實存了幾分力度,自然是撞不死了,只是額頭上傷口瞧著血肉模糊有些駭人。

    想必皇帝一時半會是沒心思管顧休休了。

    她跪得久了,小腿已是被壓麻了,起了兩下都沒站起來,正要緩一緩再起,眼前卻伸來了一隻蒼白無血色的手掌。

    顧休休抬頭看去——元容倒沒有看著她,只是極其自然的將手臂伸到她面前,雙眸似是在望著遠處。

    她遲疑了一下,緩緩地,將手指輕放在了他的掌心中。他的手掌很涼,掌心處只有她指尖落下的那一塊,微微散發著暖意。

    明明沒有看著她,卻在指尖落下的那一瞬合上了手掌,輕輕握住她的小手,沒怎麼用力,便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很快就鬆開了她的手,就像從未觸碰過她那樣,只是掌心處仍留存著她指尖的溫度,在一片冰寒中,顯得那樣灼熱。

    顧休休看向貞貴妃,見那額間嘩啦啦的冒血,雖然知道貞貴妃不會真的一頭撞死,卻仍是顯得有些沉默。

    她卻是給忘記了,後宮女人必備的件套,一哭二鬧撞牆。

    手段是老套了些,但架不住對皇帝好使。

    這一撞下去,怕是又將皇帝的憐惜之情撞了出來,指不定此刻在心裡如何自責內疚,想著定是他錯怪了她,她才會以死明志。

    顧休休冷笑一聲,往前走去。

    貞貴妃會撞牆,她也會撞。證據擺在眼前,貞貴妃卻想借著撞牆洗白自己,簡直是可笑。

    誰弱誰有理嗎?

    那貞貴妃背後有謝家,她背後亦是有顧家,好歹她父親是永安侯,兄長是定北將軍,若是想此事就此作罷,也要瞧瞧她父兄同不同意!

    顧休休正要加快步伐,腕上卻倏忽被人攥住。她腳步頓了一下,感受到腕間傳來的微寒之意,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是誰了。

    元容微微俯下身,在她右耳一側垂首,輕聲道:“傻不傻,撞牆可是要留疤的……”

    他低低的嗓音,清泠又寡淡。淡淡的草藥味,並著他說話時,鼻息間噴灑出的溫熱氣息,近在咫尺,縈繞在她耳畔邊,臉頰上。

    顧休休感覺像是有什麼電流從耳廓中向大腦傳去,她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但即便如此,他的氣息仍是絲絲縷縷向外滲透著,彷彿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住。

    待她回過神來,元容已是鬆開了她,朝著皇帝和貞貴妃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悠然地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停在神色緊繃的皇帝身前,嗓音清潤如醴泉:“父皇,御醫未至,兒臣隨身帶著凝血的藥,不如先喂貞貴妃服用一顆?”

    皇帝來不及多想,連忙招手,道:“快,快拿給她服用!”

    元容俯下身子,叩著貞貴妃緊閉著的朱唇,正要將手裡的藥丸放進去,卻被李嬤嬤喝住:“皇上,此藥來路不清,豈能胡亂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