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條彈幕

    ‘不必了’三個字於顧休休而言,彷彿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無需睜開眼,她都知道自己人中該是有一個月牙狀的指甲印,又深又紅,周圍微微腫脹著,泛著火辣辣的疼。

    這是何等美妙之音?

    實在感人肺腑,來得十分及時。

    清晨的風,暖洋洋地裹著一絲清涼,迎面拂來,吹散了些痛意。

    元容身上有著淡淡的藥草味,清澀中帶著些苦意,卻並不難聞。

    顧休休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患有耳疾的那一側壓在他的心口上,朦朦朧朧地,隱約能聽到心臟有力的跳動聲。

    只是聽不真切,卻能感受到胸膛微微顫動,感覺微妙又神奇。

    她在他懷裡有些冷。明明穿著厚實,遮的嚴嚴實實,那狐裘卻也沒能暖熱他的身。

    骨節修長的手指,如松節玉竹,輕叩在她的腰後,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冰寒得刺人。

    顧休休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而後感覺到鼻尖一癢,不知是秋後的小飛蟲,還是不起眼的塵埃落在了鼻尖上。

    那種微弱的癢意,似是貓爪輕輕勾過,不留痕跡,卻又不容忽視,倘若不去伸手抓上一下,便煎熬難耐得很。

    她默默咬住了牙,似乎在用微微隆起的腮幫子跟鼻尖上的癢意較勁兒。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是了,要是現在睜開眼,太子不就知道她在裝暈了嗎?

    再堅持一下,老夫人的院子離她的玉軒近得很,只有數百餘米遠。

    顧休休憋住了氣,數著他腳下走了多少步,試圖分散開注意力,讓自己忘記抓癢的事情。

    然而鼻尖上的癢意並沒有因此而停止,越是抑制,便越有一種抓心撓肝般的觸感,令她備受折磨。

    終於,在一陣微涼的風吹來時,顧休休忍不住身子一顫,腦袋跟著哆嗦了一下:“阿嚏——”

    一個噴嚏打出來,果真舒坦了不少——如果忽視人中處淌下的半行清水的話。

    自古美人流淚不流涕。

    顧休休裝不下去了,她緩慢地顫了顫睫毛,輕輕睜開眼,還是簡單走了一下美人甦醒的流程。

    而後她不著痕跡地,飛快擦了一下清涕,佯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似是迷茫地抬眸:“殿下……?”

    元容早已抱著她離開了老夫人的院子,踏過青魚池上的鵝卵石小道,即便走遠了,遠處還有人在看她。

    永安侯夫婦亦是在怔愣間,被他甩在身後。

    見她醒過來,元容沒什麼反應,似乎並不訝異。

    他淡聲道:“闔眼。”

    顧休休怔了一下,輕輕‘哦’了一聲,神色無辜,重新閉上了雙眸。

    沒等到她開始思忖他這句話中的含義,便聽到清泠如醴泉的嗓音:“為何不躲?”

    這無頭無尾的問話,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思索一陣,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問的該是老夫人朝她扔手杖的事情。

    “為何要躲?”她不答反問,輕聲道:“我方才有哪句話說錯了嗎?”

    那寥寥幾句話,顧休休已經憋了三年。

    她只是替父親和兄長,說出了他們不敢說,也不能說的話。

    在平城一戰,戰死沙場的人,不止二伯父和大哥兩個人,還有數萬餘將士的性命。

    倘若人人都隨意遷怒,出言詆譭謠傳,豈不讓其他浴血奮戰在邊關的將士寒心?

    若說她沒有感同身受,二伯父和大哥亦是她的親人,而從小陪在她身邊的兄長,此時也在沙場率兵征戰,守衛著北魏疆土與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