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文赤

    王律剛剛才鬆了口氣,現在又神色凝重起來:“齊秋蝶同志,我要批評你這種想法,什麼叫做沒有遺憾和後顧之憂?你才多大?才走過這世界的多少國家?你現在只是被迫面對這些黑暗,等這些事情結束後,你就不想去看看這世界的其他美好?”

    齊秋蝶神色淡淡的,她眼睛很紅:“我當然知道這時間的美好有很多。”

    她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的掌心:“但是未來不管有多美好的事情,因為我經歷過的這些事,我看到的都將是黑暗。”

    王律聽到這話有些震撼,齊秋蝶微微側頭看著他,對他露出一個笑,忽然輕聲道歉:“對不起啊,王律。”

    她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我知道你是誰的時候,有存在利用你的心思,我為自己這種行為道歉。”

    王律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

    齊秋蝶的視線有些恍惚:“你看,我在齊先生身邊長大,身上終究沾染到了他的某些特性,比如我看到一個人,首先考慮的就是他的身份能不能給我帶來用處,如果不能,我甚至不會和他多做交流。而如果有用,就算不喜歡,我也會和他約會,想從他身上獲取什麼。”

    王律怔怔地看著她。

    魚西輕咳一聲,他作為旁觀者,比齊秋蝶和王律都要冷靜許多,他對齊秋蝶說道:“你這種說法我不是很贊同。”

    他聲音溫柔,像是看透齊秋蝶內心的真實想法,語氣帶著幾分柔和:“以你的現在的身份,遇到想要和你接近的,你也只能選擇遠離吧?因為你知道,一旦和其他人接觸,齊修宜那邊就會派人調查,甚至會被監控,你也是在為別人著想。至於你說的,有利用價值的王律……”

    魚西拍了下有些發愣的王律,眼中帶著笑意:“王律在這種時機出現,對於你來說,屬於救命稻草,你想要‘利用’他也情有可原……並且這不能算是利用,而是在尋求外界的幫助。”

    齊秋蝶內心泛起層層波瀾,她有些彆扭地側過頭不看魚西和王律。

    王律看了眼魚西,又看向齊秋蝶,不過他的關注點有些歪:“你剛剛說你不喜歡也會約會?我有專門學過心理學,你肯定對我有好感。”

    齊秋蝶快速地看了他一眼,魚西也捅了王律一下,他小聲說道:“就算是實話也不能這麼直白啊!”

    王律撓了下頭髮:“對不起,我有點心直口快。”

    齊秋蝶的耳尖有點紅,她之前就在想,王律之所以會陷進來,也因為她先陷進去了。

    看來王律和她想的一樣,特別聰明。

    不過……她一想到齊修宜,耳尖的那點紅暈又一點點消散,她聲音帶著些無奈:“魚先生,王警官,我不瞞你們,我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來考慮所有事情的。我不願意讓其他人牽扯進來,就連王警官你……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警察,我甚至不會考慮給你那個u盤,因為你拿到u盤後,可能就會遇到危險。因為你和魚先生是好友,我才冒險試一下,因為我知道你出了危險,魚先生不會見死不救。”

    她說到這,沉默了下:“我所做的這些事,如果被齊先生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麼手段我想想都不寒而慄,他就算表面看起來再溫和,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毒梟,所以我不能牽扯到普通人。”

    在旁邊聽了許久的卓逸笑了下,不過她的笑帶著幾分稀奇:“看來她以為齊修宜對她是虛情假意。”

    她嘆了口氣:“不過也是,毒梟嘛,誰會真情實感對待一個養女?”

    王律聽到這話沒吭聲,他跟魚西和卓逸聊了許久,昨天在遇到齊修宜後,他們還去找齊修宜附近的鬼問了下齊修宜的情況,大家都很確定齊修宜是真的把齊秋蝶當做女兒,所以現在齊秋蝶對齊修宜做的這一切堪稱是他的默認。

    王律看了眼齊秋蝶,看著她眼中的悲觀,沉思了一秒,還是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齊修宜是真的把你當做女兒在撫養?”

    齊秋蝶一怔,她聽到這話倒是沒有太過吃驚,語氣很平靜:“我不否認這點,但是這和他是毒梟的身份並不衝突,別說只是一個養女,就算是親生女兒,如果背叛他,後果也會生不如死。”

    王律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做的這一切,他都知道呢?”

    齊秋蝶這下子是真的有些發愣,她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得緊張和不安起來:“他都知道?”

    王律也不打算隱瞞齊秋蝶,很多事情也不能隱瞞,畢竟齊秋蝶現在的身份特殊。

    他斟酌著說道:“我和魚西昨天在墓地遇到了齊修宜,看到他給其中兩塊墓碑送了一束花,那兩塊墓碑的主人是你的父母。”

    王律還順便說了下齊修宜當時在墓碑前說的話。

    房間內頓時陷入寂靜中,連一絲聲響都沒有,齊秋蝶眼神空洞,她似乎沒能反應過來,還是王律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

    齊秋蝶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她聲音也跟著發抖:“你說他給我爸媽建了墓碑?還送花?”

    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出奇憤怒:“他憑什麼?他怎麼敢的?他不心虛嗎?!”

    齊秋蝶每一個字都帶著沖天的怒意,她大口喘著氣,一字一句說道:“誰要他送花!髒了我爸媽的墓!”

    毒梟在緝毒警察的墓前送花,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魚西看著齊秋蝶臉上的怒火,又緩緩將視線放到王律身上,在這時刻,他彷彿知道齊修宜為什麼會出現在那,以及為什麼會說出那句話。

    他和王律在那裡和卓逸相約是巧合,但是齊修宜的出現並不是巧合。

    王律應該早就被齊修宜派人盯上了,所以在兩人來到川蘿市的時候,他早就得知了消息。

    魚西吐出一口氣,他對齊秋蝶沉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齊修宜既然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他為什麼要收養你?”

    齊秋蝶臉上的怒火一滯,魚西的問話讓她慢慢冷靜下來,她有些遲疑地說道:“惡趣味?想故意噁心我?”

    魚西搖頭:“從你對他的形容中,他應該不是那麼閒的人。”

    齊秋蝶將這些年的所有事情都細細想了一遍,她想起趙添看到她的不喜,又想到趙添在那次閒聊中的懇求,以及齊修宜對她的縱容……她腦中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地看著魚西和王律。

    魚西的臉上還算平靜,聯想到什麼的王律則臉色難看:“他故意的,我被他利用了,他知道我會對齊秋蝶說出這些。”

    反觀齊秋蝶,她臉上的震驚快速褪去,垂眸在內心思考著什麼,隨著時間的過去,她的唇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她突然問道:“魚先生,他真的把我當成女兒是嗎?”

    魚西頷首,這點千真萬確,活人還在猜測齊修宜是不是別有用心,但是身為那些孤魂野鬼,卻看得格外清楚,是別有用心,但也確實把齊秋蝶當做親生女兒。

    齊秋蝶又問:“他從收養我後就不再親自插手那些罪大惡極的買賣是嗎?”

    魚西繼續頷首。

    齊秋蝶繼續問:“魚先生,這是他從十二年前就佈下的棋局是嗎?我是他棋局中最重要的棋子是嗎?”

    魚西不答反問:“你想做什麼?”

    齊秋蝶同樣反問:“我能做什麼?”

    她垂下眼簾:“如果是這樣,那我一直做的這些在他眼裡豈不是很可笑?不過如果這是他樂意看到的,是不是代表以後我可以更‘過分’一些獲取自己想要的情報?或者……一些他更希望看到的結果。”

    魚西沉默了一瞬:“有些危險,他是毒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翻臉。”

    齊秋蝶卻笑了,她的聲音很輕:“我不怕,我爸媽都走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之前最怕被齊先生髮現,現在得知他早就知道,並且一副推波助瀾的態度,我就更沒什麼怕的了。”

    齊秋蝶說完這話站起身,她看向王律和魚西,對兩人抿唇笑道:“我該走了。”

    王律倏地站起身,他一把拉住齊秋蝶的胳膊,聲音冷凝:“你別衝動。”

    齊秋蝶低頭看著他用力到指尖發白的手指,忽然笑得眉眼彎彎:“放心吧,我不會衝動。”

    她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著些真心實意地笑和請求:“王警官,等這件事結束後,你……幫我求求情吧,我已經進入那家物流公司,並且算是知情人,知情不報是不是違法?”

    王律點頭,又搖頭:“你情況特殊。”

    齊秋蝶這就放心了,她誠懇地看著王律,眼神褪去偽裝出來的純粹與天真,而是變為冷靜和平淡,但她的聲音卻很輕柔:“王警官。”

    王律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齊秋蝶又喚:“王律。”

    王律心裡一沉,不過還是依然應道。

    “以後我們來次真正的約會吧。”

    許久後,王律聲音沙啞地回道:“好。”

    ……

    十分鐘後,王律在審訊室內坐立難安,他倏地一下站起身子:“不行,我還是擔心她。”

    他看著手錶:“齊秋蝶走十分鐘了,會不會遇到危險?”

    魚西喝了口可樂,還順手拋給他一瓶:“別擔心,這才幾分鐘,她還沒到家呢。”

    王律接過可樂,又坐回椅子上:“也是。”

    但是下一秒,他又站起身:“萬一等她到家後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

    魚西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了,她身上有我的平安符,能出什麼意外?”

    王律:“也是。”

    雖然嘴上說著也是,但是他的表情卻看不出絲毫的放鬆。

    卓逸看了眼王律,又看向魚西,她輕咳一聲:“要不我去齊修宜家裡蹲點?有危險我通知你們?”

    王律點頭,語氣感謝:“那就麻煩你了,卓警官。”

    “等等。”魚西從脖子裡的戒指裡掏了掏,卓逸安靜等著,她眼睛亮閃閃的,心想魚西要送她什麼防身或者裝逼的好東西。

    王律則有些焦急:“你掏啥呢?”

    魚西:“東西有點多,我找找,等下。”

    幾分鐘後,魚西才掏出幾個碩大的平板,這平板足足有三十釐米,散發著陰冷的氣息,一拿出現室內的溫度就下降了好幾度。

    他將這個平板遞給卓逸:“這能和陽間的手機同步直播,你也不用一直待在那,只要把這平板放到齊修宜家裡,一個房間放一個就行,我們到時候在他家樓下看直播。”

    這平板被卓逸拿到手上的時候突然變成透明的,王律看得目瞪口呆:“還有這東西?”

    魚西點頭,這可是龍濉前不久才煉製出來的,那個老黑龍,本來打算趁著他和左瀾不在家,在別墅裡放幾個,結果被左瀾一眼識破,將他這些好東西沒收,並且還默默給龍濉記了一筆賬。

    卓逸表情興奮:“這是個好東西啊!”

    她已經想到有這個東西蒐集證據會有多方便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到別人家裡,太絕了!

    魚西很大方地說道:“那這件事結束後,這些就送給你們緝毒組了。”

    卓逸感激地看了魚西一眼:“魚先生,您可真是個大好人!”

    魚西又說道:“這裡面還有**設置,有些情況會被自動馬賽克,你們也不用擔心會看到長針眼的東西!”

    卓逸更激動了:“魚哥!愛您!”

    王律打斷兩人的對話:“別說了,快去吧!”

    然而等卓逸放完東西后,她對兩人說道:“撲空了,齊秋蝶去公司加班了,齊修宜好像去外地了,家裡只有保姆。”

    王律的表情有些欽佩:“齊秋蝶……還有心情去加班。”

    魚西:“估計是讓工作麻痺自己吧。”

    既然現在齊修宜不在,魚西和王律自然沒有那麼緊張齊秋蝶的安全,不過王律依然擔心,所以他跟卓逸跑到齊修宜家附近的位置,只要齊修宜回家他們一定能發現。

    等齊修宜回家後,如果齊秋蝶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他們也能及時趕去。

    而對比王律和卓逸的緊張兮兮,魚西則一個人在川蘿市逛了起來,他給左瀾買了不少禮物,還順便給公司的其他人買了紀念品。

    他順著清河街道逛了圈,發現之前那個賣新年掛曆的攤主還在,他笑眯眯的,一副熱情招攬客人的模樣。

    要不是魚西知道他是便衣警察,還以為他是為了生活努力賺錢的小老闆。

    等魚西這一圈逛完後,時間已經不早了,他還順手買了一些夜宵帶去給王律以及卓逸。

    王律和卓逸看到他回來後,兩人熱情迎過來將他手上的夜宵順走。

    王律邊吃邊說:“我在這盯梢了一天,我在想,齊秋蝶的性格比我冷靜多了,她應該短期內不會做什麼,我在這盯兩天,如果她沒什麼危險,打算一步步獲取證據,那我就把這邊的情報上報給當地警局,我先回帝都。”

    他畢竟是請假出來的,局裡還有一堆事在等著他。

    魚西頷首:“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公司也很忙,而且有那些平板在,就算我們回帝都也能隨時得知齊秋蝶這邊的情況,不過還是要和她說一下她家裡有平板。”

    卓逸小聲說道:“我剛剛設置了下那個平板,在齊秋蝶單獨一人的時候,平板是待機模式,不會開啟拍攝功能。它主要跟蹤拍攝齊修宜,以及兩人單獨相處。”

    魚西詫異:“這麼智能?”

    卓逸同樣詫異:“你不知道?”

    魚西輕咳一聲,他哪裡知道,左瀾沒收之後就隨手塞給他,他直接放到戒指裡壓根沒注意。

    在幾人這邊吃著夜宵討論平板的時候,加班結束的齊秋蝶也回到了家,她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似乎就像王律所說,看起來像是會慢慢獲取證據,並不打算和齊修宜撕破臉皮的模樣。

    她坐在沙發上,將包放在身側,保姆安靜地將她的包掛起,然後給她端了一杯橙汁。

    齊秋蝶喝了幾口,隨口問道:“齊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保姆低頭說道:“先生說今晚回來。”

    齊秋蝶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快九點,她沒去樓上洗漱,而是就在客廳看著電視等待齊修宜。

    保姆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齊秋蝶忽然開口說道:“你不用在我旁邊監視我,你回房間吧。”

    保姆一愣:“齊小姐,我沒有監視你。”

    齊秋蝶看了她一眼,表情帶著幾分諷刺:“回房間。”

    保姆沒動。

    齊秋蝶的坐姿很板正,說話的語氣也一板一眼的:“既然不是監視,那為什麼不願意回房間?”

    保姆抬頭看了她一眼:“齊小姐,您不要為難我。”

    齊秋蝶:“我不想說第二遍。”

    她到底是在齊修宜身邊長大,在聲音微冷的時候,身上的氣質陡得一變,保姆看得心驚,不敢多想,只是低聲說道:“齊小姐。”

    她什麼都沒說,但語氣十分為難。

    既怕得罪齊秋蝶,也怕得罪齊先生。

    齊秋蝶有些疲憊地靠在沙發上,她聲音很輕地說道:“張姨,我記得你有一個兒子吧。”

    保姆低低地嗯了一聲。

    齊秋蝶繼續說:“你早年是在公司上班的吧?從你來家裡之後,你兒子頂替你的位置進入公司。”

    保姆眼皮一跳,這話她沒辦法接,她覺得今天的齊秋蝶很反常。

    齊秋蝶的語氣有些難過:“為什麼呢?因為賺得多嗎?所以你做這行,還要把兒子也帶進去?”

    保姆的頭更低了,她聲音很啞:“齊小姐,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呢,做哪一行的都很多,這錢誰賺不是賺呢?既然大家都能賺,為什麼我不能賺?”

    她並沒有隱瞞齊秋蝶的意思,畢竟齊秋蝶已經進入公司,這些東西齊秋蝶早晚要接觸。

    齊秋蝶不說話了,她聽到張姨這話就知道這人屬於感化不了的類型,她甚至沒有緣由,一個“能賺大錢”的理由就足夠了。

    她不會考慮這行給普通人帶來的危害,也不會愧疚因為這些而死的緝毒警察,她沒有良心。

    只是一個普通成員就這樣,那上面的毒梟更不用說。

    齊秋蝶從沙發上站起來,語氣有些疲憊:“齊先生回來喊我。”

    她在去樓上之前,將自己剛剛被保姆放到包櫃中的包取出,拎著包去了樓上。

    齊秋蝶在樓上坐了許久,久到她想了許多事,腦中的畫面最後定格在父母對自己說馬上就會出差回來。

    也就是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保姆的聲音:“齊小姐,先生回來了。”

    齊秋蝶拎著包下樓,齊先生正在換鞋,看到她有些意外:“這麼遲還沒睡?”

    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

    齊秋蝶盯著他臉上的意外表情,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他是真的意外還是偽裝出來的表情,一切是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中?

    她一步步走下樓梯,走到齊修宜面前,直視著齊修宜說道:“齊先生,今天我得知了一些事情。”

    齊修宜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不過短短一秒,他就挪開目光,溫和問道:“什麼事?”

    “一些關於我、關於您的事。”齊秋蝶沒說具體什麼事,只是說道:“齊先生,帶我去看看我爸媽的墓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