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雪青夢 作品

幕間·原初的世界


 真奇怪啊,這些年來,死神的鐮刀在他面前收割了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都沒有掉淚,但今天在故人的家裡,在普通的追問下,他卻忽然落淚了。


 師姐嘆了一口氣:“副校長是自願安樂死的,他對昂熱說‘我這個老傢伙已經活夠啦昂熱,累了,你有時間零啊老狗,可我沒有,我不想到時候躺在床上插著氧氣管,半死不活地躺著,我先去睡啦。’他選擇在密歇根湖畔一棟木屋裡,說曾經在這裡與曼施坦因母親漫步,這件事他連曼施坦因都沒告訴。”


 “聽說他與大家開了一個告別的派對,與曼施坦因談論他母親的往事和自己的愧疚,過後又與昂熱在湖中划船,暢聊年輕時的光輝歲月,就好像一切只是一個普通的追憶會。當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避開所有人,自己給自己注射了一劑特製的鍊金藥劑,然後陷入永遠的沉睡。”師姐扭頭看向他,目光深邃,“明非,人生下來並不是為誰活著,活好當下,便是對逝者們最好的報答。”


 他的餘光看見了茶几上的一本名為《》的書,書的封面標語對其大肆吹捧,稱其為“全面超越哈利波特之作”。


 那個男人,真的將他與芬格爾講述給他的往事寫成了一本書,並且出版了。


 師姐注意到他盯著那本書,笑了起來:“寫這書的人真神了,好像還是北大畢業的,留學美國的理工男。書上寫的是我們以前發生的故事,有的地方讓我看了都想哭。哎,你跟他認識嗎?問問他下一本什麼時候出啊,我馬上砸錢買個十車八車的。”


 “不會再出了,師姐,他已經去世了。去年死在了上海堡壘,被外星飛船創死的。”路明非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啊?這樣嗎?”師姐彷彿想到了開心的事,拼命憋笑。


 突然師姐站了起來,看了看窗外,已是傍晚時分,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走。”


 “去哪裡?”他被師姐的突然舉動微微一驚。


 師姐拿上了茶几上的紅色車鑰匙:“這裡太悶啦!出去散散心,這裡可是你師姐的地盤,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他眼前又閃回過那些畫面,紅髮女孩將他從電影院拉走,在他人生最衰的時刻,帶給他一場改變命運的逃亡。


 這是普通的夏夜,昏黃色的路燈照耀在他臉龐上,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如當年。


 ……


 法拉利紅色閃電般飛馳在盤山公路上,狂暴的時速卻讓他莫名的心安。


 歷史的車輪總是驚人的相似,在某個你不併不在意的時刻,便已來到了似曾相識的地方。


 師姐並沒有說話,她單手掌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臂撐在窗沿上支著頭,在這條盤山公路上她開的卻像再熟悉的城市主幹道上一樣隨意。


 窗外還是那個高架橋,盤山公路風景卻好像變了,小鎮的萬千燈火幾乎要將夜空點燃,也點燃了身邊女孩那雙澄澈的眼睛。


 他常常想,如果師姐沒有來接他,沒有加他的qq號,他的生活會怎麼樣?


 也許他根本不會進入卡塞爾學院,當然也不會成為屠龍英雄。他的生活將如同萬千高考應屆生一樣,忐忑不安地參加高考,整天挨著嬸嬸的辱罵,忍受小胖子的鼾聲,然後等待一份普通的錄取通知書。


 也許他不用往返於世界各地,不會認識師兄,芬格爾,老大,校長,繪梨衣……或許他會在家鄉小城的一棟寫字樓內加班加點忙著修訂各種項目報表,兢兢業業地應付每一個客戶,與一個普通女人結婚生子,在柴米油鹽的奔波忙碌中過完一成不變的人生。


 他突然感覺這一切都如此虛幻,彷彿自己只是一個觀眾,就連身邊的人,也不過是發佈任務的npc,一個真實的人都沒有。


 真實的人麼……其實曾經是有的。


 有5個真實的人從他的世界路過,那5個人都沒有逃過命運的詛咒。一個斃命於長江三峽,復仇未果。一個掩埋於燕京隧道,為情所葬。一個永眠於東京深井,至死思君。一個失落於奧丁神域,世人皆忘。一個冰封於北極冰海,與愛同眠。


 如果能重來,興許就不會有人死,龍族從未存在,所有人只是普通人。


 老唐還跟他在星際二里為野兵營或是修炮臺吵得不可開交,芬格爾與eva只是普通的美國大學生,在密歇根湖畔迎著夕陽的光芒接吻;繪梨衣做她的黑道公主,在榻榻米上打著新一代拳皇,恍若擁有全世界;師兄與夏彌也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過著在世人看來人生贏家般的幸福生活。


 可是現實從來沒有“如果”二字,現實不是文學小說,殘酷的命運將每一個人都生吞活剝,孤獨籠罩在這個時代,人們在內卷與躺平中艱難抉擇……


 “喂!到啦!呆子!下車啦!”師姐朝他的肩膀狠狠打了一拳。


 路明非勐地從自己的幻想中驚醒過來,呆怔著看著身旁已經拉開的車門。


 這是一方並不大的山頂停車場,整個停車場除了法拉利雪亮的遠光燈直射向前方,只有幾處昏黃的路燈照射著這方山頂平臺。


 師姐蹦蹦跳跳地跑到平臺邊緣,路明非緊隨其後亦步亦趨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