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 121 章 正名

明明有更快、更省事的法子,他為何非要自尋麻煩?

江陵默默看著明華章和謝濟川吵架,就差翹著腿看戲了。人太聰明就這點不好,誰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誰都不肯放棄自己的主張,像他,就沒有這種困擾。

江陵見沒人看這邊,毫不避諱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他正打到一半,忽然聽到一個女子小心翼翼說:“那個……其實我覺得,還有一種思路。”

江陵一噎,下巴差點脫臼。他扶著桌子坐好,詫異地看向明華裳。

明華裳頂著眾多視線,儘量鎮定道:“我覺得,或許可以從楚驥身上查。我們認為楚驥之死和柳氏有關,其實並沒有明確的證據,一切都只是我們猜測不是嗎?”

明華章看向她,雙眸漆黑澄澈,等著她繼續說。謝濟川挑眉,不解問:“為何是他?”

明華章的思路他能理解,但明華裳的話,時常讓謝濟川無法預料。

“因為我從錦繡樓、回春堂爆炸現場,感受到深深的仇恨。”明華裳說起案件,心緒很快平靜下來,滔滔不絕道,“兇手想要殺死錢益其實有很多機會,但他故意讓錢益登上高樓,等他說完給兒子的祝詞,幾乎算得上錢益人生最得意的時候,突然讓他當著眾人的面被炸成碎片。這絕不是普通的為了情或財,而是因為恨。兇手要的遠不只是錢益死,他更想當眾審判錢益,來宣洩他入骨的恨意和憤怒。”

大殿中所有人都靜下來了,顯然,沒人把明華章剛才那番話當真。哪怕如今世道不一樣了,女人也能做官,但像上官婉兒一樣寫寫文章、做做詩也就罷了,女人哪能破案呢?

這樣辛苦、勞累、需要腦力和體力的活,從來只有男人可以勝任。

任遙隔著人群,看到明華裳在太子、京兆尹、詹事府等一眾王侯卿相面前侃侃而談,頗為揚眉吐氣。她回頭看到江陵一邊抖腿一邊發呆,沒好氣抽了他一下。

江陵被打懵了,捂著胳膊,詫異地看向她。任遙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脅道:“好好聽著。”

對太子等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這樣獨特的破案角度。明華裳越說思路越清明,道:“楚驥也是如此。一個少年成名、名利雙收的醫者,卻死在自家藥鋪裡,他引以為豪的秘藥灑落一地,像草一樣任人踐踏。我看到面目全非的回春堂時,第一感覺就是惡意,震耳欲聾、居高臨下的惡意。若只是為了求財或自保,何至於生出這麼強的情感傾向呢?所以我覺得可以查楚驥的仇家,再和錢益的關係對照,重合的人就是重點嫌疑對象。”

京兆尹皺著眉,斥道:“荒謬!破案要講證據,而不是信口開河編故事。女人就是女人,心裡總惦記著情情愛愛,什麼都能扯到情上。什麼惡意,什麼審判,公堂可不是說書攤子,不容你胡攪蠻纏!”

明華裳知道守舊的人肯定不會接受自己這套說辭,心裡早有準備,聽到京兆尹的話並不覺得受到傷害,她身邊的明華章卻霎間冷臉了。

任遙聽到京兆尹竟然這樣羞辱明華裳,氣得臉都紅了,拍案而起:“你放……”

得虧江陵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任遙在太子殿下面前說出不雅之言。任遙憤怒地掙扎,江陵用力制住任遙,露出標準的紈絝笑:“我們在商量放衙後去哪裡吃飯呢。小事,小事,諸位大人繼續。”

明華章一眼都沒往後面看,身姿清冷筆直,聲音帶著凜然正氣,輕易壓過任遙的嗚嗚聲:“京兆尹,今日匯聚這麼多人就是為了集思廣益,廣開言路,你不聽她的分析有沒有道理,先罵她是女人,這是何意?莫非你覺得,女人不配進官場,對朝政發表看法?”

殿中官員想到宮中那位幾乎屠了半個大唐的女皇,後背霎間涼了。謝濟川嗔怒地瞪了明華章一眼,道:“大膽,太子殿下在此,是非曲直自有殿下定奪,那輪得到你發話?陛下還在病中,殿下主動請纓為陛下分憂,乃是一片拳拳孝心。若耽誤了破案進程,豈不是離間太子和陛下的母子之情?你們誰擔當的起?”

太子聽到這話也悚然一驚,是啊,魏王正等著給他挑刺呢,若耽擱了時間,魏王不知要如何編排他。母親當著相王、魏王、梁王的面將此事交給他,就是承認他的太子地位,若他辦砸了……

太子都不敢想象後果。只要能破案,用男人用女人又有什麼區別?太子揮揮手,說:“孤求賢若渴,不拘一格。你們有什麼想法,暢所欲言就是,無須顧忌。”

太子這樣說,那就是認可明華裳參與此案了,以後就算京兆尹也不能再指摘她,要不然就是駁太子的臉面。任遙聽到這裡勉強滿意了,江陵察覺她掙扎的力道變鬆,慢慢放開她。他正要邀功,手指卻被任遙狠狠抓住,反向一掰。

江陵霎間瞪大眼睛,眼淚都差點飆出來。幸虧他及時咬住嘴唇,才免於在太子面前失態。

大殿後方的動靜無人在意,太子聽完明華章、謝濟川、明華裳的分析,本就沉重的頭更痛了。

三種思路,代表著三種截然不同的調查方向。理論上他們可以同時推進,最為穩妥,然而事實上哪怕調來了羽林軍,人手依然是稀缺資源,要想及時破案,就要集中力量辦一件事,好鋼用在刀刃上。

太子取捨了半天,最終還是更偏向自己人。謝濟川入詹事府快半年,太子親眼見識了謝濟川的聰明詭變,對世家越發信奉。太子相信百年望族教出來的繼承人,被稱為陳郡謝氏最有望重現先祖之風的鬼才,判斷定然是對的。

太子說道:“孤覺得謝卿的推斷甚是在理。此後,由太子舍人謝濟川全權決定,他的話,有如孤親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