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43章 餘燼

 她知道花奴對她有不軌之心,她現在送上門,無異於羊入虎口,但她沒有選擇。她瘋了一樣想報復這一切,她去找自己最看不上的花奴時,已經做好獻身的準備。

 意外的是,花奴並沒有趁機提出進一步的要求,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在花奴的掩護下,隗白宣開始在府內裝神弄鬼,她帶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木偶在深夜裡唱戲,哪怕被路人看到了也不收斂。

 她瘋了一般在隗家弄出動靜,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被人發現,還是不想被人發現。

 她放置假屍體時,也曾惡毒又卑微地想,師兄看到她死了,會不會傷心?然而,師兄沒有為她的死悲傷,反倒是小師妹低沉了很多天。

 這世上的事情,多麼可笑吶。

 要不是這夥從天而降的黑衣人,隗白宣或許一生都不會知道真相。隗白宣追逐了隗墨緣多年,這一刻,她突然釋然了。

 愛一個人不是錯,不愛一個人也不是錯。其實大家說得對,大師兄和小師妹才是最般配的人。

 她太累了,如果可以,她想去沒有師父也沒有師兄的地方,重新開始。

 明華章沒表態,哪怕他對隗白宣的條件很心動。玄梟衛接到密報,說有人可能會對太子冊封大典動手,明華章順著情報查到隗家。

 背後是誰其實很好猜,想對付太子的左不過就那幾個人,但現在真正重要的不是報復,而是保證冊封大典順利舉行。

 女皇的心思一天一變,沒人敢保證這次儀式失敗後,女皇還會不會將皇位傳給廬陵王。事關大唐未來的命運和李唐皇室十來年的隱忍,三日後的太子冊典經不得絲毫意外。

 明華章還是那副淡漠高冷、興趣寥寥的模樣,說:“把蝶翼粉和雄蝶交出來。不要試圖耍花樣,你得罪了人,有的是人想要你的命。只有你如實交代,才有可能保住你們全家。”

 隗白宣眼睛亮了亮,連忙道:“多謝大人!蝶翼粉我一直隨身帶著,都在這裡了。雄蝶養在花園中,請大人隨我來。”

 隗白宣雙手遞來一個細口瓷瓶,明華章謹慎地轉了轉,確定無毒後,打開掃了一眼,冷淡道:“前方帶路。”

 明華裳和江陵、任遙正站在隗嚴清的房間裡,摸黑找線索。江陵攢了一腦袋問號,尋到機會問:“明華裳,你怎麼知道兇手是什麼樣的人?”

 明華裳只是在命案現場轉了轉,就準確說出兇手的性別、年齡、性格,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明華裳道:“其實也沒那麼玄,要不是前期鋪墊了那麼多線索,我也畫不出來。”

 “那也很厲害了。”江陵道,“你剛說完,隗家的僕人就聽出來是隗白宣,太神了。我還以為你和明華章一唱一和,故意演戲呢。”

 “是啊。”任遙難得贊同了江陵一次,問,“華裳,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明華裳拗不過,說道:“萬物運轉都自有規律,兇手殺人也是如此。一個人經歷了什麼事情,他會怎麼想、怎麼做,其實都有跡可循。而且經歷相似的人,想法往往是類似的,所以,只要辨認出他們留下的痕跡,歸類整理,就能猜出他大概是什麼性格,過往經歷了什麼。我只是做歸納而已,功勞是大家的。”

 任遙其實依然不能想象這是什麼感覺,但大概理解了明華裳的意思。

 明華裳通情達理,很能理解別人,擅長體察情緒。她共情能力這麼強,能在命案現場捕捉到兇手殘留下來的心理痕跡,反過來推測出兇手是什麼樣的人。

 任遙稱奇,認真說:“你是我見過最獨特的小娘子,韓將軍沒有看錯人,我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能在玄梟衛闖出一片天。”

 “別。”明華裳受用不起,“我只想安安穩穩生活,功業還是交給其他人建立吧。”

 江陵咂了一會,終於回過味來:“不對啊,早說你能刻畫出兇手,那你應當第一個來呀!我們查了好幾天,結果方向錯了,甚至連男女都沒找對,這不是耽誤事嗎?”

 明華章剛走到門口,便聽到這句話。他頓了頓,面不改色地抬手敲門,提醒裡面的人他來了:“找到證據了嗎?”

 明華裳回頭,看到是明華章後高興道:“二兄,你來了!我們找到一些書信和賬本,但不確定算不算證據。”

 “算。”明華章簡明扼要,道,“將所有可能有價值的東西都帶走,回去慢慢看。”

 江陵表示明白,越發放開手腳翻箱倒櫃,架勢堪比搶劫。明華裳捕捉到些許不對勁,問:“兄長,你要對這裡做什麼?”

 明華章心裡輕嘆,她果真太敏感了,這就聽出來了。既然如此,明華章也不隱瞞,說:“這裡會發生一場失火,將整座隗府燒燬。”

 手筆這麼大,任遙和江陵都忍不住驚訝。明華章走後,江陵忍不住道:“為了查幾個木偶,就要將別人的家宅燒掉,玄梟衛也太霸道了。”

 “不。”明華裳沒有轉身,她看著夜色中漸漸行遠的挺拔身影,說,“恰恰相反,他是為了保下那幾人的命。”

 隗墨緣、隗朱硯已經收到命運對他們的裁決了,他們有兩種選擇,要麼守著隗家的財產,日後生死自負;要麼一把火將隗府燒掉,他們會失去一切財物,但可以換一個身份,去神都之外生活。

 隗墨緣和隗朱硯自然毫不猶豫選擇第二種。吳箜脖子上還殘留著掐痕,但能勉強說話了:“大郎,隗家這些年掙了不少錢,這些家業本該是你的,你就這樣扔掉,不後悔嗎?”

 “沒什麼可後悔的。”隗墨緣看著這座黑黝黝的宅子,說,“這是師父的家業,不是我的。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靠自己的手掙錢,哪能成天盼著接手別人的家產?”

 隗墨緣看向隗朱硯,隗朱硯默默牽住隗墨緣的手,兩人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隗墨緣想得很清楚,隗家現在惹上了麻煩,就算給他也守不住,不如和心愛之人浪跡天涯。

 隗嚴清有任何事都不避著他,隗墨緣自然知道那筆不尋常的訂單。一開始隗墨緣就覺得不安,修陵墓的工匠都會被當權者滅口,二師妹做好了木偶後,還能活著嗎?他屢次勸師父放手,可是師父被名利迷了眼睛,怎麼都不肯見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