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入土為安

 除夕前, 劉徹收到二十石土豆和兩小壇葡萄酒很想弄死他大舅子。

 說起來也怪張騫。

 劉徹尚未想好如何安置張騫,乾脆把張騫留在身邊。休沐日張騫回家,平日裡跟郎官大夫一樣在宮中, 給劉徹講一講這些年所見所聞。

 土豆和葡萄酒送來那日,張騫跟往常一樣同劉徹講西域諸國的事。比起已知的土豆,劉徹對酒更好奇。

 衛長君身為土生土長的長安人,他難道不知道長安美酒佳釀多不勝數嗎。衛長君依然叫人送酒過來,那酒一定跟他以前嚐到的清澈如水辣喉嚨的酒一樣稀奇。

 劉徹是個愛顯擺的, 就打開一罈給張騫倒點。張騫端起來一看大驚失色,這是傳說中的葡萄酒啊。

 劉徹注意到張騫失態, 懷疑酒被人半道上替換了, 畢竟朔方離長安千里之遙,路上發生點什麼都不足為奇。劉徹故意問張騫,是不是酒裡頭有蟲子。有的話就倒掉。

 張騫這才意識到他表現的像個莽夫。稍稍平復一下激動的心,不答反問,宮中有沒有夜光杯。

 宮裡以前沒有夜光杯。衛青全滅一支匈奴部落, 圍了匈奴首領, 淘到許多好物。而率領千軍萬的衛青可不如他兄長膽子大, 得了好東西都敢不叫皇帝知道。

 衛青先孝敬劉徹,劉徹不要的, 他再叫底下兵將按照軍功職位分了。其中就有幾套夜光杯。有一套就在劉徹寢室。

 機靈的黃門拿出來,張騫把杯中酒倒入夜光杯中, 酒紅色的液體宛如血液,又不如血液刺眼,再一看彷彿瓊漿玉露。

 美酒配美器。

 葡萄酒跟夜光杯很配。這一點劉徹不知道, 張騫卻知道。他很是篤定地問張騫, “子文品嚐過這種酒?”

 “微臣福薄。微臣遠遠地看過一次, 聽匈奴說過兩次。”張騫看著杯中酒,“微臣要是沒記錯,匈奴的酒比這個渾濁。不知衛兄在哪兒買的?”

 隨土豆和酒過來的還有一封信,信上寫明土豆如何食用,來年如何種植,葡萄酒又是怎麼來的,末了還有一句衛長君不走心的問候。

 劉徹沒好氣地說:“他吝嗇的跟鐵公雞似的,捨得買酒孝敬朕?自個種的!”

 張騫震撼,結結巴巴地問:“衛,大公子,這酒是用一種叫蒲桃的果子釀的。這麼說來大公子會種蒲桃?可是他哪來的蒲桃樹?”先前在朔方的時候他不記得有蒲桃樹啊。

 張騫見過的蒲桃樹跟衛長君種的葡萄不是一個品種。何況那時候朔方冷,葡萄樹才發芽,張騫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認識。

 劉徹不敢叫他知道衛長君非尋常人,“誰知道他哪兒淘的。朕問你,這酒易得嗎?”

 張騫一直記得他出去的目的,即便被匈奴困住也沒閒著。張騫找看似心軟單純的匈奴打聽過,葡萄捏碎密封儲存一些時日就能得到酒。

 劉徹雖然不知道葡萄何時成熟,但肯定是立冬前。明明可以跟棉衣一道送來,他非等到此時,可見故意的。

 “一斤葡萄可以出多少酒?”劉徹耐著性子又問。

 張騫不清楚,“半斤?”

 劉徹張了張口,壓下心頭怒火,“一棵樹多少葡萄?”

 “一石?”張騫試探著說出來又謹慎地補一句,“微臣不是很清楚。”

 然而這些足夠了。

 衛長君在秦嶺有百畝地,恨不得種上百棵各種果樹。到了朔方到處是荒地,他指不定種了多少果子。葡萄可釀酒,要說衛長君單單葡萄就種了上百畝劉徹也信。

 可惡的衛長君只給他兩小壇?虧得衛長君往日有臉說他吝嗇。

 劉徹氣得霍然起身,大步朝外去。

 張騫不知道出什麼事了,但跟出去肯定沒錯。

 殿門大開,裹著細細白雪的北風吹進來,劉徹凍得打個哆嗦,瞬間冷靜下來,他意識到衛長君不在秦嶺也不在茂陵。他就是快馬加鞭日行幾百裡,也得好幾天才能見到他。

 “衛長君——”劉徹咬牙切齒,“有能耐以後別回來!”

 張騫不明所以,衛大公子孝敬陛下還孝敬錯了嗎。

 好在劉徹心腹黃門無需過問宮中事務,每日有大把大把時間陪在天子左右。黃門看了看酒,又想想張騫說的話,瞬間知道他主公為何發火,“陛下,不能想大公子才孝敬您兩壇。您得想大公子那麼吝嗇的人竟然捨得給您兩壇。”

 劉徹轉身瞪著眼睛問:“朕還得謝謝你的大公子?”

 張騫明白了,原來陛下嫌少。

 黃門苦笑:“大公子姓衛,奴婢的主子是您啊。”

 劉徹打鼻孔裡發出一記冷哼。

 張騫拱手道:“陛下息怒。陛下有所不知,蒲桃酒易釀但不易得。據說稍微沒封死就壞了。好像對酒器——”

 劉徹抬抬手打斷他,“不知的是你。朕和他認識十幾年了,他最是不捨得糟蹋親手栽種的糧食果樹。朕敢說他最多釀壞三壇。還是朕案頭上的小罈子。”頓了頓,又想罵人,“也不知留這麼多酒做什麼?他又不嗜酒。”

 張騫還想說什麼,黃門微微搖頭。張騫把話咽回去。黃門開口,“賣啊。陛下,大公子有兩千人要養。縱然糧食蔬菜瓜果雞鴨肉蛋不需要買,衣物呢?天冷了,一人兩身衣物也得不少錢。何況還有油鹽醬醋,皂角手紙等等。看似不起眼,架不住人多。一樣就得幾十金。”

 劉徹心頭的怒火一下子滅了,可他仍然有些氣惱,“還說不是你的大公子?”

 黃門苦著臉認下,“那麼多土豆要不要給東宮和椒房殿送些?”

 衛長君在信中告訴劉徹,土豆不能一直放在外邊凍。劉徹沉吟片刻,令小黃門分別給東宮和椒房殿以及衛媼送兩石,一石送去膳房,餘下的放未央宮地窖裡。

 劉徹又把衛長君的那封信給黃門,黃門去膳房念給廚子聽。

 劉徹回到主位上坐下,看到兩壇酒又來氣,“他當打發乞兒呢?”

 張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實乃這話放在衛長君身上太過大逆不道。

 “陛下,微臣叫人收起來?”張騫小心翼翼地問。

 劉徹淡淡地瞥他一眼。張騫瞬間恨不得化身烏龜把腦袋縮進去。劉徹端起杯子抿一小口,沒有多少酒味,不辣,又跟他以前喝過的黃酒米酒完全不一樣。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細品竟然還有點甜。

 衛長君種的葡萄酒甜度高,自然發酵儲存時間過短,說是葡萄酒,倒不如說有一點點酒味的葡萄汁。要是測酒精度,可能還不如黃酒高。

 衛長君對這樣的葡萄酒很滿意,因為無論口感還是顏色女子都更容易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