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見薛念反應出乎意料的冷淡平靜,方茉莉眼淚婆娑落下,哽咽:“阿念,你是不是還在怪我連累了你?”

 說著,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眼前的人,薛念立馬後退,避開她的手,一字一語道:“方姑娘,請自重!”

 方茉莉僵在原地,眼睛微微睜大,“阿念……”

 薛念斬釘截鐵道:“請方姑娘叫我薛道友,不要再叫我阿念。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事情過去十年,我們各自有所成長。即便方姑娘你深有苦衷,在邱家如履薄冰,可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如果方姑娘以為,只要你道歉了,給個好臉色,我就會眼巴巴湊上來,像過去一樣對你言聽計從,那就大錯特錯!”

 方茉莉連連搖頭,“不,我沒有!阿念……薛道友,你誤會了!”

 和當初的表現相比,現在的薛念可以說很不假顏色,看方茉莉的眼神平靜疏離,始終保持著一個距離。

 薛念道:“當初我不是沒感覺出你的敷衍不用心,對我的關照流於表面,可我依舊十分感激。因為我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在邱家白吃白喝白住,而你是邱家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你肯因為我義子的名頭投來關注,有那麼幾分當做弟弟在關心,我自然要感激涕零。”

 在方茉莉錯愕的目光中,薛念平靜道:“想想就該明白吧,你對我再關心,也不可能比我娘還關心我。因為我初來乍到,因為你是邱家大小姐,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人以為爹孃生了一個不知感恩不識好歹的孩子,給死去的雙親臉上抹黑。所以你對我的好,我一筆一筆記在心裡,對你言聽計從,將你視為長姐。”

 然後他頓了頓,轉移話題似的提起一個人,“邱鱗奶孃的兒子,方姑娘可還記得?”

 方茉莉眼神不自然的閃了閃,低下頭,看著鞋尖,侷促道:“自然是記得。”

 薛念自顧自道:“在我還沒進水映天之前,邱鱗這個奶兄弟是他最好的玩伴,他們每天一起玩耍,感情好的就像親兄弟。可是有一天,鏡湖裡爬出一個水鬼,當時兩人正好在水邊玩耍,那水鬼一把抓住邱鱗奶兄弟的腿,就往水裡拉。他嚇壞了,拼命向邱鱗呼救,向他伸手,希望能夠拉自己一把。結果邱鱗驚恐之下,竟然一腳把他踢了下去。”

 “還在邱夫人趕來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奶兄弟想要拉他下水,他才踢人的。惹得邱夫人勃然大怒,一鞭子抽死邱鱗的奶孃。”

 方茉莉囁嚅,“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薛念神色平靜,“我剛入水映天不久,程叔悄悄告訴我的,讓我機靈點,不要跟邱鱗走的太近,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邱煦說,他收我為義子,以後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和邱鱗就是好兄弟,讓我多多包容一點,邱鱗只是脾氣有些急躁,其實本性不壞的。他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不能疏遠邱鱗,還要主動親近他。”

 “感情是相處出來的,邱鱗脾氣是有點急躁,可在我主動的討好下,也沒那麼難相處。畢竟他是邱家少主,我這義子說起來就是外人,能有那麼一點兄弟之情就不錯了,哪裡還能貪心更多。”

 “最後你們讓我明白,其實一切不過是我一頭熱,一廂情願罷了。”

 “梧桐城那一跪,就是對我們之間情誼最後的了斷,我終於可以放下這一切,重新開始。”

 薛念目光在方夜逐身上停留一會兒,又落到方茉莉身上,“你現在過得很好,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我現在過得也很好,有真正關心我的師尊和同門,以後各自安好也就是。你為了以前的事情向我道歉,我接受,不代表我們還能變回以前那樣。”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要看緣分,你我本無緣,全是陰錯陽差。要是我還能與你談笑風生,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跟邱鱗當好兄弟,對他處處忍讓……”薛念正色道:“我已經過了玩家家酒的年紀,方姑娘找別人吧。”

 方夜逐趕緊打圓場,“師妹不是這個意思,薛道友誤會了。她只是驟然明白過去真相,心裡過於愧疚,急於求成,才會如此。怕薛道友只是嘴上說說,心裡其實並沒有釋懷,真心想要彌補這一切。”

 薛念不置可否,淡淡道:“也許吧。”他抱拳拱手,“兩位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仙門大比在即,實在不想因為別的事分神,如果沒有其他事,請回吧。”

 方茉莉還想說什麼,被方夜逐制止,他拱手:“本就是我們叨擾了,薛道友一心備賽,的確不該打攪你。告辭。”

 目送兩人離開,待他們飛到空中,向絳霄仙府的仙島飛去,蘭惜靠著座椅,饒有興致道:“今日徒兒令我刮目相看啊。”

 薛念苦笑:“師尊要是想笑就笑吧,是弟子當初年少無知。”

 蘭惜:“為師怎麼會嘲笑你,只是想要感概男大十八變。要是十年前方茉莉來向你道歉,再掉幾滴眼淚,大概你不會像今天這樣不假顏色。”

 薛念想了想,認為蘭惜說的對。

 他誠懇的說:“大概是因為弟子現在有了真正的家。”

 以前,他是以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心態面對邱家的一切,底線放的很低,一點點好都會無限放大,感激涕零的接受,受了委屈全都壓在心底,孤兒哪有這種資格任性。

 可在翠微天並不需要他這樣小心翼翼。

 薛念認認真真的問:“師尊去拜訪絳霄仙府時,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蘭惜挑眉毛,“為什麼這麼問?”

 薛念一針見血的指出:“方姑娘看似是來道歉,可有些話大可不必說的這樣明白,我們只是外人而已。這套說辭毫無疑問將方姑娘的可憐之處都點了出來,完全站在她這邊的。方道友心疼方姑娘,無可厚非,可有的話,其實根本不該當著方姑娘的面說出來。”

 如果真的心疼方茉莉,撒些善意的謊言又何妨。

 親生母親其實厭惡到想要殺她,親生父親對她嫌棄鄙夷,根本不打算認回來。

 方茉莉聽了該是什麼感覺,哪怕含糊其辭也好啊。

 可方夜逐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

 對旁人來說,毫無疑問會因此更加憐憫方茉莉。

 薛念:“方家公開方姑娘身份時,必定會拿出一套說辭,可是肯定不會這麼直白詳細。加上方姑娘似乎打算與我重修於好,急於求得我的原諒,見我反應冷淡,便做出我熟悉的樣子。一個人,真的會十年間都毫無長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