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30章 (十三)終局



 老闆百口莫辯,只能被一併拷走。


 相較之下,寧灼、金雪深和本部亮三個人,乾淨得宛如一張白紙,連接受盤問的價值都沒有。


 金雪深躲在房間一角,跟於是非通話。


 他故作平淡道:“我這裡的事情辦完了。”


 於是非在那邊發問:“死了,還是活著?”


 金雪深:“……他還活著。”


 於是非:“那也很好。”


 他知道一個身欠外債、又被嚴重燒傷、甚至無錢醫治的人,生活在銀槌市陰冷潮溼的環境中,會有多慘。


 他會滲液、腐爛、重生,又慢慢腐爛,循環反覆,像是在水裡漚著的蘑菇。


 死亡對他來說,反倒是解脫。


 所以活著吧,活著挺好。


 金雪深咬著牙忍了一會兒,終於是不堪忍受,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不是報仇後所謂的失落,而是喜極而泣。


 他捂著眼睛,眼淚滲過指縫:“我對得起他們了……我可以好好的活著,我不用……不用再……”


 於是非聽著那邊帶著哭腔的低喃,說:“好好活著。我陪你一起。活著在一起,死了也在一起。”


 金雪深:“……”


 他帶著哭腔和滿臉紅意破口大罵:“滾啊!老子還沒和你活好呢,你就想著死?你和誰學著講這麼晦氣的話!”


 於是非誠實地報出了自己教材的名稱:“《歷史上著名的三千封情書》。”


 在金雪深教育於是非不許他看亂七八糟的書時,本部亮和寧灼坐在一起,身上披著寧灼的防火毯,欲言又止。


 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你們真的要走?”


 寧灼反問:“你的債主一個死了,一個生不如死,你也會賺錢了,還需要我們保護嗎?”


 “小唐……”本部亮艱澀的話音中又帶著一點期盼,“他也走?”


 寧灼簡明扼要地回覆:“走。”


 本部亮的心肝揪扯著劇痛了一下,面上的神經卻還是遲鈍著沒有反應:“……小唐有父母嗎?”


 寧灼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的父母都死了。”


 本部亮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噢……”


 他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今天之後,或許就要和他們分道揚鑣了,於是一股腦將自己的心裡話倒了出來:“我不是咒你們……出海真的很危險。小唐他挺弱的一個孩子,得要人照顧著、寵著才行。他一個人小老鼠似的住在地底下,我怕他不適應外面,也怕他出危險……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以前受了多大罪啊……”


 寧灼相信,本部亮這一番絮絮叨叨中包含的感情全是真的,是發源自天性中的舐犢情深。


 冥冥之中,他跟唐凱唱就是血脈親人,是天然的投契。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唐凱唱是在無邊孽海中開出的一朵小花,輪不到本部家去採。


 本部亮也察覺出了自己的語無倫次,擦了擦發熱的眼窩,重新組織了一下,結果仍是越組織越亂:“我總覺得,和他心裡很近……他要走,我捨不得,真捨不得,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人老了,就想有個家……”


 寧灼無情地冷眼看著哀傷爬上本部亮臉上的每一寸皺紋,只用一個問題,就堵住了本部亮的嘴:“……那你之前幹什麼去了呢?”


 你兒子造孽的時候,你在哪裡?


 唐璧孤獨地死在渾濁的營養液裡的時候,你在哪裡?


 本部武的齷齪行徑東窗事發的時候,你又做了什麼?


 這樣的人,老了,貪戀家庭溫暖了,想要懂事、聽話、投契的孫子陪在自己身邊了。


 世界上可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寧灼不和他多說話,搖著輪椅走開,留下本部亮這個麻木不仁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由得他後知後覺,痛得剜心徹骨。


 他以後的人生裡,都會被這種孤獨的痛楚纏身。


 他不配享受幸福,也不配去彌補。


 寧灼離開屋子,剛一偏頭,就看到了屋外不知道等候了多久的林檎。


 林檎直起身子,說:“你們可以走了。”


 他知道寧灼可疑。


 但目前的證據,沒有一項能指向寧灼的,包括他們剛才在屋內各自的對話,也無法作為證據去指證什麼。


 林檎已經看透了,寧灼運用的是銀槌市的法則。


 在這裡,只要在法則庇護下的其他人無罪,他也就無罪。


 林檎又說:“你剛才說,你們要走?”


 寧灼:“嗯。”


 “離開銀槌市?”


 “嗯。”


 林檎遞給他一根菸,這是剛才負責人散給他的:“這麼突然?不是怕我抓你吧?”


 寧灼接過來,並不點燃,只是用嘴唇抿住:“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