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扇長衫 作品

118. 燒紙 求福

    雲善換上水粉色的小襖,被花旗抱出來放在小床裡。

    小床就放在花旗坐的長邊,夾在他和西覺中間。

    雲善雖然不會吃飯,可他願意陪吃。

    家裡其他人吃飯,雲善就願意坐在小床裡,坐在飯桌邊,陪著大家一塊吃。

    陪吃的前兩天,雲善嘴饞,瞧著花旗吃東西自己掉口水。也張嘴,“啊,啊”地要過幾回吃的。

    可花旗不讓他吃,連筷頭子都不讓他舔。雲善為此哭過一回,可也沒得到一點菜吃。

    當時一向疼他的花旗板著臉直直地看著他哭,不哄他,也不抱他。

    雲善哭了一會兒見沒人理他,他也不鬧了,自己揉揉眼,擦掉眼淚,抽抽搭搭地倚著被子看大家吃飯。

    打那之後,雲善陪吃時不再要東西了,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小床裡,就拿眼睛瞅著大家看。誰說話,他就看誰。

    現在,他正看著兜明。

    “下午我帶雲善去山上玩。”

    聽見自己的名字了,雲善應道,“呀。”

    “那你帶他去觀裡上柱香。我上次還聽秀娘說,過年要燒紙。要不,你帶著雲善去山上燒點紙?”燒紙這些事花旗原本是知道的,可在山上過了幾百年,人間的一切都模糊在記憶裡。有了秀娘提醒,他這才想起來,人類還有這麼一種活動。

    “燒什麼紙?剩下來的小紅紙?”兜明問花旗。

    “不是小紅紙。”梁樹葉趕緊嚥下嘴裡的飯,“是紙錢。”

    “紙錢?”兜明疑惑地轉過頭。紙錢,他也是見過的。香滿樓的老裴有一回就掏了紙錢給別人。好像一張一百兩銀子。

    “咱家沒有一百兩銀子的紙錢吧?”兜明心想,家裡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要給靈隱燒一百兩。

    “應該不會吧。我聽秋生叔說,他上次燒了一刀紙。”小叢說,“秋生叔家沒那麼多錢。”

    “不是真的錢。是紙做的錢。”花旗道,“等秋生和秀娘回來,你們去問問。要是有紙錢就帶點去山上燒給......”

    有梁樹葉在,花旗後面的話便沒說出來。

    其餘妖怪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梁樹葉看看花娘,看看西覺,又看看一旁的坨坨。花娘怎麼不把話說完?燒紙不就是燒給家裡死去的人嗎?許是西覺的爹孃,他沒見過的爺爺奶奶?

    在梁樹葉心裡,花娘就是娘,西覺就是爹。雖然他從未叫過,但是他心裡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他是撿來的,可西覺和花娘對他和家裡其他的孩子沒什麼兩樣。他就覺得爹是大家共同的爹,娘是大家共同的娘。再說坨坨、小叢和兜明也沒有一個管花旗、西覺叫爹孃的,大家都是一樣的。

    “行。”兜明應下了。觀裡他是絕對不會進去的,倒是可以去後山的入口處給靈隱燒紙。後山算是靈隱的墳吧?人類是一對夫妻一個墳頭,雲靈山是一群掌門一個墳頭。就是墳頭大了點,有一個山頭那麼大。

    等秋生和秀娘回來後,兜明抱著雲善去問燒紙的事。

    “燒紙?”秋生一愣。“誰家現在還有這東西啊。昨天就都燒完了。你要買燒紙得去西萊村,有一家住在村子西南角的就賣燒紙。”

    “你們怎麼初一燒紙?”秋生說,“咱們這都是年三十燒紙。”

    兜明哪裡知道什麼年三十燒紙和初一燒紙的事,只是花旗今天吃飯時提了,他下午帶雲善去山上,打算順道把這事給辦了。

    被秋生這麼一問,兜明愣住了。還是小叢在一旁說,“花旗說今天燒紙。”

    “哦。可能你們酈城的跟咱們這不一樣。”秋生說,“你們去西萊村看看。初一不一定賣紙。”

    既然要去買東西了,兜明自然而然地回家問花旗要錢。

    “錢?”花旗坐在炕上,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兜明身上,“秀娘不是給你錢了嗎?”

    “那是買花生的錢。”兜明捂住自己的口袋,“等去鎮上,我要買花生吃的。”

    花旗哼笑一聲,問坨坨,“那十文錢你打算買什麼?”

    坨坨晃著腦袋,“我還沒想好。我要去鎮子上逛一逛。”

    “其實吧。”花旗嘴角掛著一絲笑,“我覺得你們都應該出點錢是不是。畢竟......幫了你們不少。尤其是坨坨。怎麼著,都應該花點自己的錢去給......燒點紙錢吧。”

    所有妖精都知道,坨坨是聽靈隱講經感悟後化形成精的。

    梁樹葉腦袋裡的問號更大大了。他扯扯坨坨的衣袖,小聲問,“誰啊?你們給誰燒紙?不是爺爺奶奶嗎?”

    坨坨回憶起自己八十年聽經書的時光。那時候靈隱總會盤腿坐在林子裡,旁邊坐著一群小弟子,還有一群山上的動物。

    靈隱的聲音冷冽,像冬天山上留下的泉水。可他講起經來總會讓人忘記他的聲音,覺得他更像是一隻活了萬年的老妖怪。

    沒錯,像一隻活了萬年的老妖怪,彷彿什麼都懂一樣。在沒什麼見識的小人參精心裡,只有活了很久很久的老妖怪才會知道那麼多事,才會能講出那麼多道理。

    他記得,靈隱曾經摸過他腦袋,“聽了這麼多年,怎麼一直沒什麼長進?”

    那時他說話不像冬天的山泉,像夏天的小溪。喉嚨裡發出的低低笑聲就像小溪流過石頭時那種輕輕的“嘩嘩”聲。

    有時候花旗也來聽講經。不過他總是懶洋洋地盤在一棵遠遠的樹上。總是靈隱還沒講完,樹上的黑蛇已經失去了蹤影。

    春去冬來,積雪消融,綠葉長滿枝頭,八十年的時光一晃就過去了。

    而他某天在聽靈隱講經時,突然腦子一空,身體輕飄飄地。等再有意識時,靈隱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這顆人參可真胖。”他當時是那麼說的!坨坨清楚地記得,靈隱在看到他化形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花旗說的沒錯,他應該去給靈隱燒紙的。他可聽了八十年的經呢!

    “這是我的錢。”回憶完,坨坨很是爽快地掏出了自己唯一的十文錢。

    小叢也給了十文。

    兜明有些猶豫。他知道坨坨是聽經書化形的,可是他也聽了一百多年,什麼也沒聽懂啊。每次靈隱講經,他就找個附近的地方睡覺。

    伴著靈隱的說話聲睡覺,他睡覺總是格外香。

    花旗的眼神又落在兜明身上。他從炕櫃裡拿出二十文,放在小叢、坨坨的二十文上,“我和西覺各出十文。”

    梁樹葉趕緊也掏錢。管他燒給誰呢,大家都給錢了,他不能不給啊。

    花旗挑起眉毛看了梁樹葉一眼,又看向兜明。

    兜明磨磨蹭蹭地從懷裡摸出十文,不情不願地放在那堆錢上。

    “行了。小叢帶著他們去買紙吧。能買多少就買多少,買了就帶上山吧。”花旗說,“樹葉也出錢了,燒紙的時候帶上樹葉。”

    梁樹葉心裡還挺高興。家裡真的什麼事都沒落下他。

    小妖精們帶著雲善去西萊村買燒紙。花旗悠哉地躺在炕上,小妖精要什麼零花錢。身上揣著錢的妖精容易迷失在人類世界中。他花旗真是為了這群小妖精操碎了心啊。

    好在,西萊村賣燒紙那家就是在自家賣東西的,即使是大年初一也是有人的。

    買好了紙,兜明就領著他們往山上走。

    山上雪深,得有半人高。一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雪和光禿的樹木,完全看不出路在哪裡。

    梁樹葉有些擔心,“兜明哥,你還認識路嗎?”

    “認識。”跑了五百年的山,閉著眼兜明都能從山腳跑到山,“樹葉,你走我前面。”山上的雪太深,兜明踩過之後再讓坨坨踩嚴實了,然後再讓樹葉走。

    來到西覺家三個月,梁樹葉這是第一次跟著兜明他們山上。不知怎麼地,坨坨就是不願意帶他上山一起玩。

    之前西覺帶他上山看過樹。這是梁樹葉第二次上雲靈山。他邊走邊好奇地打量四周,在心裡隱隱期待起雲靈觀的樣子。

    村子裡人說,雲靈觀很靈。花娘說,雲靈觀的師傅要收雲善弟弟做徒弟。他想,以後他也要跟著雲善弟弟一塊上山生活。

    雲靈觀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走久了,梁樹葉腳上的棉鞋溼透了。可腳出了汗,一點也不覺得冷。

    在半山腰上,梁樹葉終於見到了雲靈觀。

    雲靈觀看起來有點熟悉。門口的兩扇大門就是西覺在家做的。他親眼看著西覺在某天早上揹著這兩扇門上山。

    大門上的牌匾似乎很舊了,邊上有一些小裂痕。

    一道長裂痕一直裂到雲字下面。梁樹葉想,西覺修的兩扇門之前一定破得不成樣子了。可是西覺既然修了門,為什麼不把牌匾也換了?

    這個問題西覺當然也想過。可他是隻不認識字的妖怪。思考了一會兒後,他果斷放棄了,甚至都沒去詢問已經識字的小叢。西覺就這麼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