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稀有血種和普通動物有著天壤之別。

 原泊逐現在深有體會。

 那杯比小鳥兒身體還大幾倍的楊枝甘露被喝得嘰裡咕嚕的,這麼一看,壓根不需要原泊逐操心它能吃什麼,就照著林雙徊平時的口味喂,沒什麼問題。

 好歹它還沒有完全把原泊逐拋在腦後,看到他走進來以後,戀戀不捨地把爪子裡的巧克力放下,屁顛顛地朝他跑了過來。

 它現在吃飽了,連飛都不想飛,直接往桌子下面一跳,就像是知道原泊逐一定能接住它。

 原泊逐確實接住了它,只是彎腰的一瞬間,覺得頭有點暈,差點又把它給扔了出去。嚇得它張開了翅膀,把原泊逐的手指抱住了。

 原泊逐的另一隻手在書桌上撐了一下,片刻後面色如常,手掬著它走去了客廳,把給它買回來的鳥爬架拿了出來。

 這東西可以掛在高處,但原泊逐沒什麼力氣,就把它放在了地上,將鳥兒放上去。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來,忽然感到頭一陣暈眩。

 這實在是種少有的體驗。

 因為原泊逐就算只是個普通人,身體素質也強過絕大多數人。普通的發燒感冒對他而言,睡一覺就會好,所以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然而他沒有意識到,他今天奔波了一整天,精神一直處在高度集中狀態,明明從山上下來就已經燒到四十度,卻一顆藥都沒吃,加上連續幾宿沒有怎麼睡覺,大腦已經徹底疲憊。

 更重要的是,原泊逐過去總是情緒穩定,將一切注意力只放在自己身上,外界的一切都不會影響到他的心情。現在卻接二連三被別的事情所影響,情緒起伏過大。

 現在突然放鬆下來,就感到一陣心悸,身體有種撐不住了要罷工的錯覺。

 在他強撐著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又舉步維艱地倒了杯熱水,再把吃飽了開始打盹的鳥糰子安置在臥室角落後,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他病倒了。

 咚的一聲,原泊逐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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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泊逐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追溯到上一次,做這樣漫長的夢,還得是在他築基以前……少說八百年光陰。

 並不是修行的人都不做夢。

 只是原泊逐是個例外。

 在原泊逐過去的世界,夢境最容易反應出修行之人的弱點和最真實的想法。

 初入道門的人,通常都會有一個受戒禮。

 打坐入定後會進入虛實相生的幻境,識海里會接受七情六慾的考驗。人的意識陷入其中,分不清真假,道心不定,便會受戒失敗。

 很多人受戒多次都不一定能成功經受住考驗,但不受戒就無法築基,所以這是必經之路。

 一旦他們成功從自己的七情六慾中脫離,就會明白未來修行道路上,阻礙自己最多的是什麼。

 野心、**、情感。

 這些只有在潛意識中糾纏自己的東西,清醒時往往找不出來,進入虛無幻境,就會被無限放大。

 每個人要行戒之事往往大不相同,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割捨**的方法,有些人修行百年,最後仍然泥足深陷。

 簡而言之,只要能在虛實幻境中證道悟心,那提升修為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有很多修道者,下至築基,上到大乘,無論到了哪個階段,都仍然會主動進入自己的夢境中,去了解自己的七情六慾,尋找自我的突破。

 只有原泊逐不曾。

 他歷來是修真界的一個特例。

 因為生來便寡慾清淨,所以受戒也比他人更容易,在其他少年還沉湎於夢中的美好時,他已片葉不沾身地醒來。

 原泊逐從未在幻境裡受過七情六慾之苦,因而後來也不太需要靠幻境來突破瓶頸。

 世人都稱他是先天的道心,生來裡便有神格在骨,每個人都認為他必定是當世第一個突破渡劫期的仙尊。

 連原泊逐自己也這麼認為。

 並非他被讒言阿諛捧得自大,而是原泊逐這一生的修行都很順遂,幾乎沒有讓他吃力的事。

 唯一的一次失敗,便是從渡劫期到化神期那一晚的雷劫。

 修行最高境界,從大乘期,到渡劫期,再到最後的飛昇化神。原泊逐是唯一一個修為到達渡劫期巔峰的人。

 也就是說,當年他只要捱過雷劫,便能成仙化神。

 可雷劫不是看誰皮糙肉厚,誰的修為高,便能生扛過去。

 它劈的不是肉身,而是元神,端看修行者的心性是否足夠堅定。

 一般來說,能將七情六慾都戒個乾淨的人,元神必然強大無比,心性純粹且堅如磐石。這也是大乘期修士們一直渴望突破的瓶頸。

 大家都認為,像原泊逐這樣,六根比佛門中人還清淨,那必然能輕鬆度過雷劫。

 偏偏原泊逐沒有捱過他的雷劫。

 起初他也想過,是否是穿書的神秘力量導致他的渡劫中斷。

 但時間久了,原泊逐反而慢慢明白。

 他是註定要失敗的。

 因為他從未了解過自己的七情六慾。

 甚至到了今天,原泊逐的**與野心仍舊是一片空茫。

 他看著自己夢境裡,來來去去都是一些無相之輩,眼耳口鼻一概沒有,像被捏造出來的泥人。

 與他擦肩而過時,他們嘴裡還念著當初築基前從師尊那兒聽來的戒詞。

 原泊逐竟然有些失笑。

 這麼多年了,他竟一點長進也沒有。

 當年受戒時,便什麼都看不真切,而今世事浮沉,他都歷經了兩個世界了,竟然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乏善可陳,單調重複。在這夢境裡,他找不出一個可以稱之為**的東西,又要怎麼戒?

 身邊的場景,從宗門天山,到阡城一中。

 來來往往的人,從穿著道袍的子弟,到穿著校服的學生。

 原泊逐走到校門口的一把長凳上坐著,看著熟悉的場景裡,不斷路過一些沒有臉的人。

 他並不著急,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們。

 這些並不是什麼恐怖噩夢。

 而是他所有潛意識勾勒出的化相。

 之所以看不清楚臉,是因為原泊逐從來沒有將這些人放在心上。他不一定真的記不得他們的長相,但一定不在乎他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