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竹 作品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林琅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了。




索性就一個都沒回答。




“我沒事,你也不用來,有人照顧我。”




他還和以前一樣,語氣溫柔,聽上去像是和她商量,卻更像是在提前告知她。




溫柔的,替她做好決定。




“我聽周磽說了,你胳膊受了傷。別人照顧你我不放心,小琅,你把定位發給我,我現在開車過去。”




林琅還是搖頭:“照顧的挺好的,我很喜歡。”




說到“喜歡”二字時,她抬眸看了眼裴清術。




後者不知何時拖走了椅子開始看書,續著昨天看的那頁。




聽到林琅的話,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視線還停留在前一頁,手指便已經做好了翻頁的動作,指腹在那張書頁的上方,不斷摩挲著。




一頁紙,從她接電話到現在,都沒有看完。




林琅收回視線,手機裡只剩下大片沉默。




寂靜無聲到,只偶爾,能聽見徐初陽的呼吸聲。




“是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朋友嗎,周......周思靜?”




“不是她。”否認完之後,林琅不忘糾正,“周橙靜。”




她又困了,簡短一句我再睡一會。




便掛了電話。




已經不想去糾結,自己到底在他面前提過多次周橙靜的名字。




她說,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和他說起一些在學校發生的趣事時,周橙靜這個名字也是出場頻率最高的。




有一次林琅甚至還和徐初陽開過玩笑,她說:“我感覺我都要給周橙靜付出場費了。”




他笑著摟過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我來出。”




她本身不是一個分享欲旺盛的人,她習慣性縮在屬於自己的小世界裡。




從小就這樣,哪怕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改變。




是因為對方是徐初陽。




只是因為,他是徐初陽。




僅此而已。




雖然今天睡足了十二個小時,可睏意還是像浪潮席捲,由頭到腳,將她牢牢包裹住。




估計是消炎藥導致的嗜睡。




她也沒打算去和藥物的副作用對抗,完全遵從身體本能。




這一覺又是十多個小時。




很久沒有睡夠這麼長時間了,像是經歷了一場冬眠。




冬眠結束,太陽早就升起,完全復刻了昨天。




唯一不同的是,裴清術今天的穿著又換了。




不同於昨天的休閒隨性打扮,今天的他一身正裝。




菸灰色的襯衫外搭了件深色大衣,西褲面料挺闊有質感。




可能剛從樓下上來,身上還籠著一層薄寒。




他放下手裡的食盒,說是十點半有個會議,可能沒辦法在這裡久留。




林琅看向牆上的鐘表。




已經十點一刻了,還剩十五分鐘。




醫院位置很偏,不是一醫,而是四院。




估計是怕林琅會在這裡撞見他們。




都是普外科,同在一個科室,又是前後腳送來的。




是怕她看見自己男朋友細心照顧另外一個女生,對她置之不理,會難過嗎?




林琅深呼一口氣,感覺肺裡注入了新鮮的空氣,周身那種提不起勁的鈍感也在逐漸消失。




“你去忙你的吧,別遲到了。”




從這兒出發,除非是去郊區,不然去哪都得超過半小時。




更別說是市中心或是那些商圈了。




裴清術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她的右手:“要不我還是叫個護工過來,或者讓家裡的保姆。”




“不用。”




林琅本來也沒打算在這裡久待,吃完飯就該出院了。




此刻視線落在大衣內,那件菸灰色的襯衣上。




他的穿著一向簡單,沒有任何花裡胡哨或是繁瑣的裝飾。




但再極致的簡約也能被他穿出一種賞心悅目的清雋來。




林琅的注意力卻並不在他身上,而是被他襯衣上的紐扣給吸引。




木質的,上面還雕了圖案。




指甲蓋那麼大的紐扣,卻能雕出這麼精細的圖案來。




足以可見雕刻師傅的手藝。




至於那圖案到底是什麼,她有點好奇。




裴清術見她看什麼東西看的認真,便沿著她的視線低下頭。




看見襯衣上的紐扣了,才反應過來,她是對什麼更感興趣。




他脫了大衣,拿來桌上的剪刀,將袖口上的紐扣剪下來,放在桌上。




“可能和你喜歡的那顆圖案不一致,但暫時只能送你這顆。”




他有些惋惜地笑了笑。




今天出席的會議比較正式,袖口處有外套遮著,也看不清。




至於她喜歡的那顆。




到底還是得保持衣冠整潔,這是對他人的尊重。




林琅搖頭,撿起那顆釦子:“謝謝。”




“不用。”




說完這句話,他便離開了。




病房再次迴歸安靜。




林琅將釦子上的圖案安靜觀摩了一遍,最後隨手扔進外套口袋裡。




裴清術離開沒多久她也辦理了出院手續。




回到家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




冬天晝短夜長,才幾點,天色就有了沉下去的趨勢。




老小區,管控並不嚴,到處都能看見擺攤的。




什麼餈飯糰,什麼糖炒栗子,還有賣黃燜雞的。




街道外的巷子連著巷子,有些地方露出剝落的牆皮,甚至長出青色苔蘚。




夏日裡大片綠油油的爬山虎此時只剩下枯枝,牢牢網住牆壁,有點像牆壁生出的血管。




隨著這棟房子的日漸老去,鮮血也流失殆盡。




林琅覺得自己最近的想象力實在是過於豐富了一些。




風有點大,她裹緊外套走進小區。




之前的衣服全是血,沒法再穿,裴清術讓人送去幹洗店了。




至於林琅身上的,則是裴清術重新去買的一套。




尺碼竟然意外的合適。




她和徐初陽的家樓層不算特別高,林琅站在樓下,抬頭便能看見家裡燈火通明。




他應該把家裡的燈都打開了。




哪都是亮著的。




記得剛搬來的時候,林琅還很高興,她說以前讀書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能搬出來住,有個自己的家。




徐初陽抬手刮刮她的鼻子,笑她:“讓你去我那住你又不肯,這還只是租的房子,能算家?”




林琅說怎麼不算,有自己,也有徐初陽,那就算是家了。




租的買的都算。




說起來簡直可笑,那個時候的自己一直努力維持著自己可恥的自尊心。




堅持租房也要aa,絕不多佔他任何便宜,始終讓二人處在一個完全平等的狀態下。




可是後來呢。




聽說他為蔣杳處理那些事情,前前後後的人脈和金錢,打點了不少。




林琅不多說話,手攏進外套裡,進了電梯。




她輸完密碼推開門,徐初陽聽見動靜就站起身,動靜太大,甚至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的小瓷瓶。




他避開前面的桌椅,大步走到她面前,說不清是不是一夜沒睡,眼底的紅血絲很重。




“是哪裡傷著了,處理過沒有,還疼嗎?”




林琅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徐初陽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像是劇烈後怕之後仍舊沒有得到緩解,那種情緒不斷翻如同海嘯,往他心口猛烈撞擊著。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林琅的手臂了,正好是縫合過的地方,林琅疼的輕嘶一聲。




徐初陽反應過來,急忙鬆開手:“是傷到胳膊了嗎?”




他將室內暖氣調大了許多,就要去給林琅檢查傷口。




像是必須得親眼見過,傷口的確是處理好了,他才能放心。




林琅卻推開他的手:“我有點累,先睡了,其他的等我醒了再說。”




她進了房間,把門關上。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很多時候,她和徐初陽都是分房睡的。




因為她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外面傳來什麼動靜,她不想再去管。




但其實也不困,這兩天來,她大半的時間幾乎都在睡覺中度過。




只是不太想面對徐初陽。




翻了個身想去看幾點了,卻想起手機好像放在了客廳。




連同脫掉的外套一起。




徐初陽還保持著站在原地的動作,看著被林琅關上的房門。




他想和她道歉,那天帶著受傷的蔣杳離開,卻沒有注意到她也受了傷。




這兩天來,他到處找她,瘋了一樣,生怕她出點什麼事。




她那麼怕疼的一個人,打個針都得縮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的像只被淋了雨的流浪狗。




可是到處都找不到她。




電話也沒人接,微信也沒人回。




如果林琅再晚回來一分鐘,他都準備去警察局報案了。




算了。




回來就好。




沒事就好。




其他的,等她休息好再說。




徐初陽將她隨手扔在沙發上的外套撿起,準備拿去掛好。




外套口袋裡卻掉出個東西來。




他彎腰撿起,是一枚紐扣。




並且很明顯,是男士襯衣上的紐扣。




沙發上的手機連續震動幾聲。




彈出來幾條消息。












徐初陽站在那裡,許久沒有言語。




a是誰?




在他沉默的這十幾秒裡,又有一條消息進來。








所以,這些天林琅都和這個a在一起?




他低頭去看自己手裡的紐扣。




那這釦子應該也是這個a身上的?




突然想起晚上還有一節網課,需要用到手機。




林琅最後還是打開房門出來,見那手機此時在徐初陽手上拿著,她走過去,手往他面前一伸:“給我吧。”




徐初陽遲疑片刻,還是將手機遞給了她。




想問的問題全部卡在喉嚨裡,脫口而出又是那句:“讓我先看看你的傷口,好不好?”




溫和中帶著懇求。




林琅眉眼平靜,搖了搖頭,說不疼,已經縫合過了。




她說話的語氣輕飄飄的,像是一縷薄煙,落到實處沒有任何重量。




風一吹就什麼都不剩了。




徐初陽是個聰明人,他很聰明,非常聰明。




這種聰明表現在方方面面。




哪怕再細微的變化,他也能察覺到。




“小琅,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那個時候不知道你也傷到了。我當時甚至還在慶幸,幸好你站在很遠的地方。”




“蔣杳的傷勢實在太嚴重,換了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不是因為她是蔣杳。”




徐初陽非常認真的和她解釋,他說的沒有一句謊言。




他表情誠懇,眼神卻落在她受傷的胳膊上。




除了和她解釋,他一部分心思被她的傷口給分走。




不是他在旁邊盯著縫合完的,他總也不放心,必須要親眼見過確實沒事,他的擔憂才會全部打消。




可林琅好像絲毫不介意,她點點頭:“嗯,知道了。”




態度冷淡。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看著手機。




手機在她手上之後又震動了幾下,她安靜看了幾眼,無奈抿了下唇,肩膀也微微下塌。




這是她對別人感到無可奈何時,下意識的舉動。




她只會對親近之人這樣。




徐初陽只站在那裡,感覺血液逐漸凝固,喉嚨也乾澀生疼。




他太懂林琅了。




她是一個非常“偏心”的人,在她的眼裡,不會有除徐初陽之外的任何異性朋友。




那樣的情緒,她也只會在對著他的時候。




可是現在。




他喉嚨乾澀,對她傷勢的擔心,想要解釋清楚這一切的迫切,以及不受控制的猜疑。




像是幾根藤蔓一樣,在他身體裡不斷纏扭在一塊,迅速生長。




a是誰?




那枚紐扣又是誰的?




她受傷住院的這幾天,沒有他陪著,是其他男人在陪著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