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請客

 歸希文冷著臉從門外走進來,一雙泛著寒氣的眸子死死盯著李晴。

 李晴沒料到會在這個當口碰上歸希文,想想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李晴臉上也開始一陣紅一陣白。

 她評論顧櫻這番話,只是因為平時一直對顧櫻嫁給歸希文一事憤憤不平,剛才藉機說了出來,心裡正痛快著呢,沒想到竟然會被歸希文撞見。

 面對當事人的質問,李晴很不爭氣地垂下了腦袋,她無言以對,站在屋裡中央尷尬得宛如動也不動的座山雕。

 前有冷頭冷臉的歸希文,後有急赤白臉的顧承志,李晴前後受到夾擊,萬分窘迫中,她暗暗咬牙,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一場相親,等了兩小時,聊天兩分鐘,以一種極不體面的方式收了尾。

 桌上洗好的香梨一動未動,上面殘留的水珠晶瑩剔透,水珠順著盤沿流進盤子底部,在桌上洇開一圈一圈水漬。

 顧櫻掙脫開孫蘭的桎梏,鐵青著臉從房間裡走出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拿起桌上的香梨二話不說啃了一口。

 她這樣突兀的動作讓屋子裡站著的三人齊齊望過去。

 “你這是做什麼?”孫蘭跟著走過去,問道。

 “梨子去火。”顧櫻覺得她需要消消氣。

 原本心情不爽快的顧承志聽到顧櫻這樣一說,竟然噗呲一聲笑出來,“好歹沒白洗,你要吃都吃掉吧。”

 顧承志說著,順手拿起一個香梨遞給面前的歸希文,“吶,你也去去火。”

 明明顧承志才是剛才被李晴狠狠諷刺了一頓的人,這會兒他卻安慰起別人來。

 歸希文接過黃燦燦的香梨,始終沒有下口。

 他腦海裡還回蕩著李晴那些話。

 李晴說出來的話的確難聽,但這恐怕是周圍很多人的真實想法,大家到現在估計還覺得他娶顧櫻是為了氣明雪。

 歸希文低頭看著手掌中的梨子,沉默片刻,突然道:“咱爸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這次我來辦吧。”

 歸希文的父親歸向榮前不久才光明正大過了生日,歸希文口中的“爸”指的是顧櫻的父親顧長明。

 屋子裡的三人都聽明白了歸希文的意思,怔怔地望向他。

 顧櫻深深望了歸希文一眼,先開口:“我生氣不是氣李晴最後那幾句話。”

 李晴對她那幾句話,顧櫻全然不在意,她心裡心知肚明周圍人對她嫁給歸希文的看法,也從來沒有將那些看法放在心上。

 只是李晴不該以這樣的態度對待他大哥,她大哥又做錯了什麼,需要被李晴這樣羞辱?

 原本因為當初搬來大院第一天發生的事情對李晴產生過壞印象的顧櫻這下徹底將李晴打入黑名單。

 要不是孫蘭剛才死命拉住她,恐怕她早就從房間裡衝出來將李晴趕走了。

 她對李晴非常生氣,但這的確和李晴最後幾句話無關,她想解釋一下,不想歸希文誤會。

 歸希文卻冷著臉道:“但我生氣是因為她最後幾句話。”

 屋子裡氣氛一滯。

 不等人發話,歸希文堅決地下結論:“就這樣定了吧,我也想給咱爸好好辦一次。”

 顧長明五十多歲的年紀,不到六十歲。一般只有到了六十歲才有過大壽的儀式,五十多歲的生日也就是在家吃吃飯而已。

 更何況顧長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員工,沒有過多的人情交際,不需要大擺筵席請人吃飯。

 但是這一次,顧家卻放出風聲,要邀請大院裡所有人家去吃席。

 這一舉動把大傢伙都嚇呆了。

 過生日不比嫁娶喜事,不需要送禮金,拎著一點小禮物就可以登門拜訪,留下吃席。平時有誰生日,也只是關係比較近的親朋好友才過去。

 顧家要邀請大院裡所有人過來吃席,沒有禮金進賬,卻要支付酒水菜錢材料費,這得白白花多少錢啊!

 顧傢什麼時候這麼闊了,居然擺得起這種排面?

 等到知道這一切都是歸希文要替老丈人辦之後,所有人恍然大悟。

 難怪呢!

 歸希文要替顧長明張羅生日宴的消息迅速在大院裡傳開,成為大院裡每個人下班之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不少人議論著議論著,突然開始羨慕顧長明。

 “嗐,我要是哪天有這樣孝順的女婿給我辦生日,我估計會高興得一宿睡不著。”

 “老顧家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嫁對了人,全家都跟著沾光。”

 “你還別說,這真得看命,當初要不是明雪退婚,恐怕顧櫻也嫁不了歸希文。”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看看歸希文那性格,要是不在意顧櫻,他會大費周章地給老丈人過生日?”

 “也是哦,你還別說,顧櫻這丫頭看著普普通通,其實還蠻有兩下子的。”

 ……

 歸希文要替顧長明辦生日的消息席捲整個大院,明雪也有所耳聞,她是從她父親明德庸口中聽到的。

 明德庸堂堂一個副廠長,竟然關心起普通員工顧長明的生日,明雪覺得很不對勁,忍不住問自己父親:“爸,你該不會要去參加吧?”

 明德庸正往茶杯裡倒茶葉,自然接話:“為什麼不去?”

 “爸!你跟他們家關係又不好!”明雪不想去,她不喜歡顧櫻,她也不想自己家裡和顧櫻家裡扯上任何關係。

 明德庸嗤了一聲,只說:“歸希文他爸會去。”

 “歸希文他爸當然會去啊,他是親家!”明雪說完,頓時愣住。

 歸希文他爸的確是親家,可歸希文他爸也即將成為廠裡的正式廠長,作為副廠長的明德庸特意賞臉參加員工顧長明的生日宴,恐怕賣的是歸向榮的面子。

 明雪不吭聲了,在正事上她沒有太多發言權,她爸比她想得周到,想得長遠,她左右不了她爸的決定。

 明雪悶悶地回到家裡,又問張闊:“顧櫻他爸的生日宴,你會參加嗎?”

 張闊剛下班回來,坐在椅子上捏著眉心,疲憊道:“不是邀請了大院所有人嗎,不去會顯得太擺架子吧。”

 “這麼說,你也要去?”明雪臉色瞬間黑下來。

 好嘛,她爸要參加,她丈夫也要參加,家裡就她一個人不願意過去。

 明雪蹲在張闊面前,好聲好氣地商量:“你就別過去了,我爸過去已經給足他們面子,你就在家裡陪我,咱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張闊睜開眼,沒吭聲。

 明雪見張闊沉默,以為有戲,又上前一步,趴在張闊的膝蓋上,正要開口,突然摸到張闊口袋裡的鋼筆。

 鋼筆倒放著,筆帽朝下。

 明雪很奇怪,強迫症似的將鋼筆扶正,把筆帽別在口袋邊沿,笑道:“你怎麼和別人放鋼筆的習慣不一樣,別人都正著放,你偏要倒著放。”

 張闊沒解釋,心裡愈發疲憊。

 他不是和別人放鋼筆的習慣不一樣,他是特意這樣放的。

 每次心情特別不好,他就會將口袋裡的鋼筆倒著放,這個奇奇怪怪的習慣至今沒人發現,除了顧櫻。

 顧櫻是第一個觀察到他小習慣的人,那時候他們並沒有認識多久,顧櫻卻用著驚人的觀察力窺探到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每當他鋼筆倒著放,顧櫻就會陪在他旁邊,儘量不說話,以沉默安慰他。事後顧櫻也並不追問,他若是願意說,顧櫻就認真地坐在一旁傾聽。

 顧櫻是懂他的人,顧櫻懂他的一舉一動,懂他的每一個用意。

 他從來沒有和誰這樣輕鬆愉快的相處,彷彿在顧櫻面前,不需要戴著任何應付人的面具。

 可是結了婚之後,好久沒有這樣放鬆的感覺。

 一切都在朝著他想象中的方向發展,他卻始終無法真正的高興起來。

 他並不想承認自己後悔了,也並不允許自己生出這樣的情緒。

 張闊推開明雪的胳膊,起身站起來,淡淡道:“你父親應該也要參加的吧,你父親參加的理由,也是我參加的理由。”

 明雪被張闊冷聲拒絕,心裡不痛快,卻也不怪張闊。

 張闊這樣有上進心,她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呢,有這樣的上進心,以後何愁發展不起來?

 不過即便如此,明雪也沒法暢快地去參加顧櫻她父親的生日宴。隔日,知道李晴也不會去參加之後,明雪心裡那一點不痛快徹底消失。

 兩人約好了在顧長明生日宴那天堅決不出席。

 生日宴那天正是週末,大院裡的左鄰右舍不用上班,一大早便趕過來幫忙。

 宴席就擺在大院裡面,大傢伙在門前門後忙活,殺魚的殺魚,鋪桌子的鋪桌子,送禮的送禮,場面熱熱鬧鬧,像凌晨五點沸騰著的菜市場。

 顧承志是廚子,他全程掌控著整個流水宴的大鍋。

 雖說名義上是歸希文張羅,但顧承志作為大廚,承擔了不少業務,他人前人後將整個流水宴處理得妥妥當當。

 歸希文則穿著一身西裝,有模有樣地接待客人。

 歸向榮和張冬玲是最先過來捧場的,他們是親家,理應過來捧場,但歸向榮來了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不知道多少平時和顧長明交集並不深的鄰居。

 歸希文都一一接待著。

 直到,遇上張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