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損友



房間裡漆黑一片, 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音,彷彿剛才短暫出現又很快消失的一聲悶哼只是幻覺。




不知道靜默了多久, 顧櫻見床上始終沒有動靜, 她摸索著坐到床沿邊,開口道:“停電了,我找不到蠟燭。”




床上沒有任何動靜,只隱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像是某種回應。




黑暗中, 顧櫻無奈嘆了一口氣, 帶著極力忍耐著的微微怯意, 用幾不可聞的細弱聲音可憐巴巴地吐出三個字:“我怕黑。”




聞言, 床上有了細碎的聲響,是起床的動作。




顧櫻黑色眸子隱在黑暗中, 泛出一股得逞的笑意。




她識趣地從床沿上起身,騰出空間讓歸希文下床來。




歸希文走在黑暗中,如履平地, 他毫無障礙地靠近梳妝櫃,從抽屜裡拿出一根喜燭,點燃。




紅色的喜燭升起一小團火,火焰在空中搖曳, 整個房間被微弱的晃動著的燭火籠罩, 靜謐的夜莫名生出幾分曖昧。




乍然見到火光,顧櫻的神情鮮活起來, 她走上前接過歸希文手中的蠟燭,想要把蠟燭插到燭臺上。




燭臺也是紅色的,鑲著金邊, 蠟燭放上去的瞬間,整個燭臺被鍍上一層神聖的光芒,彷彿有一種拜見菩薩的儀式感。




顧櫻有點想笑,她憋住了。




一回頭,卻發現歸希文的臉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分外的紅。




顧櫻下意識問道:“你很熱嗎?”




對面愣愣站著的歸希文似乎噎了一下,“不熱。”




顧櫻以為歸希文在說客套話,她指著一旁的櫃子道:“我看這下面放著風扇,你要是熱的話,等待會兒來電了,可以拿出來用。我身體不太好,大概不能吹這個,你自己用就行。”




歸希文再次強調,“我不熱。”




“是嗎?可是我看你的臉色很紅。”顧櫻盯著歸希文仔細瞧著,明明只是在燭火下,歸希文的臉都能明顯看出來泛紅一片,顧櫻不太相信他的話。




歸希文大概挺熱的,不過不太清楚他為什麼不承認。




“難道,你生病了嗎?”顧櫻猛然想到這個可能,伸出手去探歸希文的額頭。




她對生病這事一點也不陌生,以前換季的時候總是動不動就感冒發燒,那時候她小臉通紅,孫蘭就會像這樣將手掌心貼在她的額頭探溫度。




顧櫻伸手的動作熟練而自然,歸希文沒料到顧櫻會猝不及防的將手貼過來,他躲閃不及,直白地感受到額頭上的柔軟。




他受驚似的一把抓住顧櫻的小手,忍無可忍地問:“你不知道你剛才碰到哪裡了嗎?”




顧櫻一臉懵,“額頭啊。”




歸希文:“……”




咬牙切齒:“我是說之前!”




“之前?”顧櫻想了想,瞪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問道:“是大腿嗎?”




歸希文死咬著嘴唇,沒發出一個字。




看著面前全然不知、完全懵懂的人,歸希文一股子火氣也不知道往哪裡撒,他放開顧櫻的手,甩身往外走,“我去洗把臉。”




歸希文逃也似的出了房間,俯在水龍頭下面,不停地用冷水蓋臉。




冰涼的自來水源源不斷撲在臉上,終於撲滅了體內叫囂著的熱氣。




歸希文單手扶著水龍頭,鼻腔裡喘出重重的粗氣,髮梢上的水滴從臉頰淌下來,在他混著欲氣的臉上蒸騰。




平復了好一會兒,歸希文才隨手拿起毛巾,胡亂往臉上一擦,重新回房。




剛回到房間,正坐在梳妝檯前拆頭髮的顧櫻突然轉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望著他,請求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歸希文眸子一動,將門合上,“什麼忙?”




就在歸希文把房門輕輕合上的一瞬間,另一間房的房間門適時打開。




張冬玲從房間裡探出腦袋,一臉狐疑地在客廳裡掃視。




她剛才明明聽到外面有動靜啊,是不是歸希文出來了?




這人不好好地在婚房裡洞房,跑到外面做什麼?因為停電了嗎?




可是停電了和洞房這件事又不衝突,停電了不是更好洞房了嗎?




張冬玲心裡奇怪,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偷偷從房間裡走出來,貓著身子靠近婚房。




她輕輕將耳朵貼在婚房門上,屏住呼吸仔細聽著。




慢慢地,只聽見裡面傳來顧櫻一聲嬌喘:“你用點力。”




隨後是歸希文不情不願的聲音:“我力氣就這麼大。”




外面靜靜聽著動靜的張冬玲聽到這一句話,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歸希文這小子人高馬大的,平時不是挺有力氣嗎,怎麼關鍵時刻這麼不頂用?




裡面顧櫻又說:“你這樣我很不舒服啊,你速度快一點。”




過了半晌,沒有回應。




站在外面的張冬玲心急如焚,忍不住把身子往前面靠近一點,企圖聽得更清晰。




良久之後,才聽到歸希文不鹹不淡的一句:“行,那我加快速度,這樣你舒服了嗎?”




顧櫻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嗯,舒服了。”




到此,張冬玲沒再聽下去。




她收回耳朵,興高采烈地跑回房間,彷彿中了頭等彩票那樣熱烈,像模像樣地在日曆上畫出一個圈,做了標記。




房間裡正在剪燭心的歸向榮看到她這副歡天喜地的模樣,笑道:“你這是碰上什麼好事了?”




張冬玲心情頗好,她不自覺地接過歸向榮手中的剪刀,一臉得意地說:“當然有好事,你就等著抱孫子吧!”




另一邊的婚房裡,歸希文收回放在顧櫻背上的手,問道:“還有哪裡需要撓?”




“不用了,謝謝。”




顧櫻正拆著頭髮,背上突然作癢,她想伸手去撓,發現夠不到地方。正巧碰上歸希文回房,順便就請求讓歸希文幫忙。




她哪裡知道,她這個小小的請求已經讓自己的婆婆張冬玲產生大大的誤會,並且開始做抱孫子的美夢。




顧櫻對這些毫無所知,她收拾完畢,出去洗漱一下,回來的時候,歸希文已經自覺地打好地鋪。




他從櫃子裡拖出一套墊被放在地上,鋪上一層床單,穩穩地躺了上去。




顧櫻倒是沒有想到他這樣自覺,往床上走的時候,她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歸希文閉上雙眼,動也不動,一副沉睡的模樣。




得,又開始裝睡。




顧櫻也不拆穿,她覺得這樣也好。




歸希文大概還沒有找到更合適和她自在待在一起的方式,所以以裝睡的方式逃避不必要的尷尬交流。




顧櫻悶不吭聲地爬上床,蓋好被子,準備睡覺。




躺下之後她才發現一個問題,房間裡的蠟燭還燃著。




這年頭蠟燭也是挺貴的,可不能這樣白白亮一夜。




蠟燭穩穩地放在梳妝檯上,梳妝檯離床還有些距離,顧櫻不想下床,她撐起身子對著蠟燭虛空一吹,蠟燭的火焰在空中晃了兩晃,片刻之後,依舊紋絲不動地立在燭頭。




顧櫻有些懊惱,她動了動身子,憋出一股氣,對準燭臺,用力一吹。




蠟燭這下嚴重地晃了兩下,而後依舊□□地燃著。




顧櫻:“……”




有點惱火。




她現在連吹個蠟燭都吹不熄了麼?




顧櫻無奈地揭開被子,準備下床,誰料歸希文搶先一步從地鋪上起身,對著蠟燭用力一吹,然後返回躺下,蓋上薄毯,一氣呵成。




彷彿無事發生。




顧櫻的手還僵在被子上,歸希文動作太快,她都沒能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歸希文躺在地上,已經發出熟悉的綿長的呼吸聲。




隱在黑暗中的顧櫻無聲地笑了笑,她重新把被子蓋上,小聲道:“謝謝。”




地上的人翻了個身,一夜好夢。




第二天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顧櫻從被子裡探出腦袋,發現地上的人不見蹤影,鋪在地上的被墊也收進櫃子裡面,她打了個哈欠,穿衣起床。




沒承想,一出房門,顧櫻就對上客廳裡面張冬玲一臉深意的表情。




張冬玲正在打掃衛生,她瞧見顧櫻出來,殷勤地問道:“怎麼就醒了,你多睡一會兒啊,累了就該多休息。”




顧櫻不明所以地回答:“我不累啊。”




張冬玲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




剛才她瞧見歸希文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臉上一臉的疲憊,一看就是沒睡好。現在看看顧櫻,多精神啊。




顧櫻這麼個小身板都不累,歸希文他那麼一大塊卻使不出氣,長那麼高的個子有什麼用!




張冬玲痛心疾首地擔心起自己兒子的能力,她覺得這樣下去不太行,得給歸希文補一補。




想一出是一出的張冬玲當即決定出門採購重要補品,她交代顧櫻:“待會兒你跟著希文去老王的攤子上吃早餐哈,我要出門一趟,估計中午才能回來。”




“好。”顧櫻應了一聲,揉揉頭髮去洗漱。




洗漱完畢,顧櫻出來的時候瞧見歸希文在大門口等她,估計張冬玲出門前也和歸希文特意交代過。




顧櫻擦擦手,跟著歸希文出門。




周圍的人行色匆匆,大多數都趕著去廠裡上班,顧櫻和歸希文這兩個閒人穿梭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清悠。




只是這兩人著實不像新婚第二天的小夫妻,兩人既沒有並排走著,也沒有挽住胳膊,他們一前一後,中間隔了大概兩三個人的距離,看上去毫無親密度可言。




顧櫻追隨著歸希文的腳步,刻意落在他身後,一直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




偶爾有路過的鄰居認出來,熱情地朝兩人打招呼:“喲,新婚小兩口去吃早餐啊?”




歸希文不接話,顧櫻對著來人笑笑,“是啊。”




在這之後,顧櫻敏銳地發現,歸希文步子放慢了,她於是大步跨上前,和歸希文並排走著。




歸希文面上不動聲色,腳步卻誠實地配合著顧櫻的速度。




兩人優哉遊哉地走向老王的早餐攤子,剛走近,顧櫻突然發現前面不遠處的張闊和明雪也向著老王的早餐攤走來。




旁邊的歸希文腳步一頓,顯然也是看到了不遠處的兩人。




張闊和明雪結婚有半個月了,兩人看起來似乎還在蜜月期,他們手挽著手,走路全然不看前方,只側著腦袋看身邊的對方,眼裡露出藏不住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