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也 作品

第136章 第 136 章




幽深夜色裡, 一輛直升機卷著狂風升起,越過大片漆黑的雨林,綿延不絕的山脈, 朝一號防線的方向而去。









時蔓坐在直升機上, 髮絲被吹得飛舞, 她撐著下巴看著一望無際的夜色盡頭, 看地面星點燈光變得越來越渺小,期待著與凌振時隔多日的相見。









她終於還是說服了朱總指揮, 坐上了這輛補給的直升機。









朱總指揮明白她的決心,也就只能妥協。









黎明即起, 天邊出現亮光, 昨天那些彷彿被血染紅的雲都散去,直升機緩緩降落, 時蔓終於看清眼前的一切。









來這裡之前, 她已經想象過很多遍凌振駐守、戰鬥的地方會是什麼樣子。









可實際看到的一切要更加觸目驚心。









拍攝電影的時候,也會佈景戰場, 會有滿地屍體,會用各種狼藉來襯托戰爭的殘酷。









然而現實中的這片防線駐地,卻要更悲壯。









明明這裡沒有任何斷臂殘肢, 更沒有狼藉滿目, 只是荒涼到看一眼遠處那靜靜默立的一排樹, 就讓人想要掉眼淚。









聽說,這是每戰死一個士兵才會種下一棵的樹, 他們的屍首埋在樹下,他們的亡魂、熱血將永遠守護澆灌那棵樹,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開直升機過來負責補給的兩位士兵並不像時蔓這樣多愁善感,他們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只知道時間緊迫,他們得快些完成手頭的任務,又繼續去忙新的任務。









直升機稀少,像他們這樣的戰士也少,總是到處“救火”一般,珍惜每分每秒的時間。









他們熟練地卸下一箱箱的物資,直升機的動靜夠大,很快就有一名戰士挎著槍從不遠處的營帳裡跑出來,臉上全是黑灰,軍裝也被炸了不少小洞,髒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補給來了!”看著幾大箱物資,他臉上露出一瞬間的笑容,可又很快黯淡下去,“不過,已經不需要了。”









兩位補給兵嚇得異口同聲道:“出事了?”









時蔓也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凌振呢?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凌首長他......”這名瘦小的戰士吞吞吐吐,讓時蔓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他帶了剩下的所有兄弟進入雨林裡,只留下我在外面觀察情況。”









“他說,要在那裡阻擊所有罪犯,直到支援到來。”









“他們都在死守一號防線。”這位戰士耷拉著腦袋,可他寧願自己正在雨林裡死戰。









......









凌振抱著死戰的決心,誓死也要完成任務,所以他將一直奮戰——直到戰死或是等來支援。









他用生命築起這條防線,絕不能放罪犯們逍遙法外,也絕不能讓他們禍害他身後的幾個村莊。









留在外面的這位戰士,唯一的火種,也需要等凌振的信號。









進入雨林之前,凌振告訴他,如果看到最後的信號彈,就代表他們付出生命也沒能守住這道防線。









他繼續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趕緊去通知不遠處的幾個村莊的人,能逃則逃。









......









凌振沒有等最後的補給,他沒時間了,他等不了了。









雖然朱總指揮給他下的命令是留在原地等補給,如果守不住防線就帶領戰士們後撤。









可凌振知道,這道防線是必然守不住的。









他如果不死戰,即便村莊裡的百姓們能逃走,整個村莊也會遭殃,並且還會眼睜睜看著那些罪惡滔天的罪犯逃走,殺人作惡卻還能逍遙法外,這是凌振絕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即便冒著犧牲的風險,也還是要進入雨林。









“凌首長說,他進去雨林裡打阻擊戰,利用地形、氣候優勢,至少還有一絲希望能夠守住這條防線。”最後留下來的這位戰士眼眶通紅。









他寧願自己是在雨林裡衝鋒陷陣的那些人,寧願和戰友一起犧牲,也不願意成為唯一倖存下來的那個人。









身為軍人,又怎麼會怕死!怎麼會畏戰!









他很清楚,凌振口中的“一絲希望”真的就只是一絲,希望十分渺茫。









所以,他很害怕看到那信號彈出現,害怕他的連隊全軍覆沒,害怕別人或自己會問——為什麼你是活下來的那一個?









補給全都卸下來,儘管已經沒人再需要它們。









兩位補給兵打算乘上直升機巡完剩下的防線就回去,臨走前勸道:“時副團長,您也跟我們走吧,您要找的人不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不遠處的雨林裡,時不時就有零星的槍聲響起。









不知何時就會有罪犯突破防線,從這片雨林裡衝出來,兇殘無比地摧殘他們所看到的一切......









時蔓看看那片密不透風的雨林,視線只能蔓延兩三米,再往裡就被粗壯的樹幹和大片大片的樹葉擋住了所有實現。









她輕笑著搖了下頭,“你們快走吧,我留在這裡。”









不止是兩位補給兵,僅剩的那位戰士也打算開口勸時蔓。









時蔓擺手道:“你們都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只是想留在這裡,能最快地知道消息。”









“......萬一、萬一信號彈真的出現了,我會和你一起跑的。”時蔓對那位留下來的戰士微微一笑,看起來很冷靜理智。









時蔓的話讓大家都放心了,見她主意已定,也沒人再勸,兩名補給兵坐上直升機,螺旋槳重新轟隆隆轉動,升上夜空。









“我們也進去吧。”時蔓指指那邊有些破破爛爛的營帳,“凌振之前就在那兒休息?”









“嗯。”









時蔓走進去,這營帳的確夠破的,到處都是小口子卻沒時間修補,幸好沒下雨,不然裡面怕是會被淹成一片汪洋。









她挑起簾子走進去,才發現裡面更加簡陋。









一張桌子,放著凌振手繪的雨林地圖,上面很多繁複的標記,時蔓彷彿能看到凌振除了吃飯睡覺,都站在桌前盯著這塊地圖看的樣子。









這兒沒有椅子,另外一樣東西,就是睡覺的木頭床了,沒有床腳,只是幾塊被砍下來的木頭隨意丟在角落裡,拼到一塊,就是凌振睡覺的床。









這裡是隨時會丟掉性命的地方,沒有人會再在意自己過得苦不苦,睡得如何,住得如何。









就像凌振在家的時候總是要求什麼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到這裡卻連這幾根木頭的長短順序都沒有再管,只是那麼隨意地拼到一塊,長長短短,醜而粗糙。









時蔓低頭望著那木頭床,久久沒有說話。









陪她進來的戰士默契地退出去,守在營帳外。









......









直升機在各大防線轉了一圈,兩位補給兵降落在醫院後的大片空地上。









他們第一時間就是去找朱總指揮彙報他們的見聞。









沒想到朱總指揮的病房裡擠了不少人,在開會,一個個眉頭不展。









支援至少要明天下午才能趕到,許多防線的情況都不樂觀。









只有等到支援到來,才能壓倒性地完成阻擊抓捕罪犯們的任務。









朱總指揮鬱悶地閉上眼,這是一種明明有實力卻被剋制無法施展的鬱悶。









戰士們的作戰水平、信念、凝聚力明明都比罪犯們更強。









卻只可惜人數處於大大的劣勢。









何況罪犯們之中還有一個很難對付的存在,那人很瞭解軍隊的作戰方式、習慣,極度冷靜、智慧又喪心病狂,這樣的人實在非常危險。









更頭疼的是,罪犯們的武器都出自那人之手,殺傷力驚人,這是軍隊內部都還沒掌握的改良後的武器。









朱總指揮不甘心地嘆了一口氣,餘光忽然瞥見他病房裡多出來的那兩名補給兵。









他觀察到兩人神色,於是目光裡多了幾分詫異,“你們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身為總指揮,他的確有他獨特的敏銳在。









兩位補給兵說起在一號防線的見聞,語氣中頗有些欽佩和感動,說著說著眼眶也跟著溼潤起來。









說完,他們齊刷刷敬了個軍禮,這是對英雄的尊敬。









凌振還有他帶的那支連隊,選擇進入雨林誓死阻擊罪犯,都是最值得敬仰的英雄。









朱總指揮還有病房裡的其他人聽完後都陷入沉默。









“老首長,您有一個好兒子。可我沒有保護好他......”良久,朱總指揮喃喃低語,眼睛裡也多了兩點溼潤的光芒,但很快又被他不著痕跡地抬手抹去。









朱總指揮的神情漸漸變得肅穆凝重,他看向某個方向,默默抬手,敬了一個非常標準又莊重的軍禮。









病房裡的其他人見到朱總指揮這樣,也都跟隨著他,朝一號防線的方向,齊刷刷地敬軍禮。









他們的眼神裡,有傾佩,有悲憫,有痛惜,有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