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也 作品

第110章 第 105 章

 不說其他隊,就單說器樂隊內,最終比武是胡春兒與時蔓的對決。 胡春兒一直就盼望著有這麼一場比試,她能站在臺上,堂堂正正與時蔓比一場。 讓所有人都看到,她胡春兒不輸任何人,包括時蔓。 最終比武的形式也很簡單,是由胡春兒和時蔓各彈一首曲子,然後由器樂隊的所有人進行不記名投票。 誰得票多,誰就是勝利的一方。 胡春兒彈的是一首她從小就開始練習的琵琶曲。 難度很高,但她多年錘鍊能將其中很難掌握的那些技巧融會貫通,彈得天衣無縫,很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氣勢。 等彈完,器樂隊的人們果然都給予了她熱烈的掌聲,對她很是肯定。 胡春兒心中稍定,起身鞠躬,嘴角微微揚起。 她走下臺,與時蔓錯身而過的時候,示威道:“時隊長,這次我贏定了。” 她渴望贏,不止是為了那些獎勵,更是為了證明自己。 從前大大小小的比賽,胡春兒從來沒輸過。 到了這藏龍臥虎的京北文工團,她依然想要成為那個第一名。 時蔓停住腳步,微妙的眼神看了胡春兒一眼,停頓一秒,她有些失望地低聲搖頭道:“比武的目的,不是在於輸贏。” 胡春兒一愣,卻沒聽到更多。 時蔓已抬腳走上舞臺,坐在搬來的鋼琴前。 當她的手指放在琴鍵上,就彷彿變了一個人。 優雅、從容、美麗,像徜徉在灑滿陽光湖畔的白天鵝,周圍的現實世界都感受不到了,她閉上眼,沉浸在琴音裡,神情享受而愜意。 胡春兒怔怔望著,聽上去時蔓的技藝沒有她嫻熟完美,畢竟她從記事起就開始專心練琵琶,時蔓卻是半路出家。 可是,胡春兒仍然握緊掌心,總覺得時蔓的琴聲和她的琴聲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這讓她擔心自己會輸,所以不自覺握拳咬住嘴唇。 等時蔓彈完,就到了大家投票的環節。 胡春兒眼睜睜看著唱票。 她的名字偶爾被唸到,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唸時蔓的名字。 她知道,她輸了…… 胡春兒心底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她比想象中更傷心,可她輸給時蔓,又好像在聽完時蔓彈琴之後,已經出現在了她的意料之中。 失魂落魄般走到湖邊,這是胡春兒和石英華約好見面的地方。 石英華也參加了舞蹈隊的比武,兩人說好到時候來這兒互相報喜。 沒多久,石英華過來了。 他滿臉笑容,意氣風發,“春兒!比武我贏了!我就知道我翻跟頭沒人比得過,我上去連翻二十個,他們就都蔫兒了!” “……你猜怎麼著,我們隊長說了,打算給我提幹,讓我升個一分隊的副隊長噹噹!” “……你們器樂隊那個時蔓,好像就是從一分隊副隊長升上去的,我以後前途,絕對不比她差!”石英華鬥志昂揚,望向遠方,神采奕奕,好像看到自己無比光明的未來。 等他揮手暢想一番後,才注意到胡春兒的臉色很不好。他微微一愣,“春兒,你怎麼了?” “……我、我比輸了。”胡春兒耷拉著頭,有氣無力地說出來,眼眶有些泛紅。 在寂靜的小湖邊,她的難過是那麼喧囂大聲。 “嗐,沒關係春兒,你有我在,還怕什麼?等我提了幹,咱們就結婚。”石英華一把將胡春兒攬進懷裡,親了她一口。 胡春兒嚇得連忙推開他,花容失色地看了看左右,幸好這是在湖邊,天色也黑了,剛剛沒人看見。 “英華,你下次別再這樣,讓人看見了不好。”胡春兒不得不提醒他,暫時忘記難過,眼尾不自覺上挑,微有些凌厲。 她比石英華更在意形象,還有未來前景的發展。 可是想到今天的“文藝比武”,胡春兒眉宇間很快閃過一絲不甘,“可惜,我今天輸了……既沒拿到名額,更提不了幹。所以,我們結不了婚。” 文工團的女兵不能結婚,只有提幹後才可以。 “沒事春兒。”石英華捏住胡春兒的手,再次安慰,“大不了你就退伍好了,我這才剛起步,雖然這次只是提拔我當一個副隊長,但以後我肯定越來越厲害,你安心當我的賢內助就好。” 胡春兒微抿唇角,還沒說話,石英華又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謝謝你,英華。”胡春兒略又些感動,眸子裡微微放光,這是她今天最大的慰藉。 可是她沒答應退伍的事兒。 讓她就這麼離開文工團,她捨不得。 當初雖說是為了石英華才調來這兒,但她的確喜歡彈琵琶,想一輩子彈下去。 …… 可胡春兒沒想到,命運給她開的玩笑如此滑稽。 在“文藝比武”上遭受失敗打擊後,她收到了更加噩耗般的消息。 家裡出事了。 她家很久之前就是琵琶世家,祖上進宮當過樂師,很受寵,得過許多奇珍異寶的賞賜。 憑藉這些賞賜,祖輩有了莊子、田地、店鋪一類傍身,就這麼流傳下來,家底越來越殷實。 可這些曾經給胡家帶來榮光的古董、田產,現在卻只會帶來災禍。 胡春兒指尖顫抖握著家裡來的信,潸然淚下,幾乎快要站不住。 果然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本以為自己輸了“文藝比武”就是天大的事情,心情難受,前途灰暗。 然而現在發現,家裡的事才是真正的天塌了。 …… 石英華那邊,也對胡春兒家裡的事略有耳聞。 團裡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幸好胡春兒是家裡出事之前就進了文工團,不然恐怕現在也一塊兒受著罪。 石英華很擔心。 就在他那顆心七上八下的時候,他被秦俊保叫到了辦公室裡。 “石英華同志,你這次的升職考察,可能要暫停一段時間。”秦俊保面色淡淡,坐在辦公桌後,通知石英華。 石英華一愣,表情微妙,忍不住身體前傾,“秦副團,這是為什麼?不是一直進行得挺順利的嗎?” 秦俊保無奈地咳了聲,儘量委婉道:“你也知道,考察最重要的一點,是社會關係需要純潔,最近你對象胡春兒那事,她——” “秦副團,你是不是弄錯了?”還沒等秦俊保說完,石英華就直接打斷,“胡春兒不是我對象。” 這會兒輪到秦俊保愣住,“胡春兒不是你對象?可之前她不是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你來咱們文工團的?” “那是之前的事。”石英華著急解釋道,“我們剛來京北文工團,就分開了。我和她,不合適。” 石英華說得擲地有聲,把胡春兒撇的一乾二淨。 他正義凜然地說:“我早就看不慣胡春兒那嬌生慣養的小姐做派了。我就知道,她家遲早得出事。” 聽著石英華這樣的話,秦俊保微皺了皺眉頭,卻什麼都沒說,而是揮揮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石英華觀察秦俊保的神色,稍稍放心,走出團部辦公室後,他鬆了一口氣。 等在外面的胡春兒迫不及待迎上來,攥著指尖,擔心地問:“怎麼樣英華,我家的事沒有影響你的考察吧?” 她是聽別人說,考察最重要的是社會關係,因此想到自家的事,才急匆匆趕過來守著。 “胡春兒同志,請你注意稱呼。”石英華陡然移開一步,和靠近的胡春兒拉開距離。 他回頭看了一眼秦俊保辦公室還沒關上的門,將音量繼續抬高,“我們早就沒關係了,希望你別再做些讓其他人誤會的事。” 胡春兒愣愣地看著石英華。 石英華鼻孔裡輕哼一聲,眼神裡全是冷漠。 他毫不留情地移開視線,目視前方,大步離開。 胡春兒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也沒見他回過一次頭。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胡春兒幾乎快要站不起來。 家中傳來的噩耗,愛人的避嫌,都彷彿有人拿著冰鑿在她凍結的心底錘著,碎沫橫飛,卻無濟於事。 她扶著牆往回走,她沒有回器樂隊,而是去往常和石英華偷偷見面的湖邊,一坐就是一整天。 胡春兒掐著掌心,安慰自己,或許石英華只是迫不得已的。 他那樣說,是為了能通過考察。 等到沒人的時候,他就會馬上來找她,訴說他的苦衷,握著她的手告訴她,他永遠不會拋棄她。 可是,從白天等到黑夜。 胡春兒都沒等到他。 …… 胡春兒更加失落地站在湖邊,望著那粼粼水波,她眼裡沉得滴水的悲傷快要溢出來。 她從沒遭遇過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 似乎全世界的黑暗都在朝她壓過來,讓她完全喘不過來氣。 甚至有一種豁出去的想法—— 不如就跳進這湖裡。 淹了、死了,索性一了百了。 胡春兒迷惘地踏出一隻腳,閉上眼,正打算往湖裡跳。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胡春兒愣了愣,收回腳尖,不由自主向聲音的方向移動,也趁機聽到了完整的對話—— “時隊長,胡春兒鼻孔朝天,又總是找藉口不肯幹活兒,說會弄壞她的手……她還當自己是之前在胡家那時候,以為她高人一等呢……再說了,胡家都出事了,我看要不咱們也趕緊想個辦法把她趕走,免得拖咱們器樂隊的後腿。” 說話的,是琵琶分隊的副隊長。 胡春兒知道她對自己有意見,胡春兒仗著自己琵琶彈得好,一向也比較目中無人。 琵琶分隊裡安排的其他雜事,比如打掃衛生、抄學習筆記這些事,胡春兒都不怎麼理會。 她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專心一致練好琵琶就行,就像以前在家那樣。 即便所有人對她都有意見,那也沒關係。 只要她琵琶彈得好,就在文工團有著她的一席之地。 達者為師。這是她從小就學到的道理。 可現在的情況卻有了些許不同。 時蔓是器樂隊的隊長,她有著很大的權力,決定隊內人的去留。 胡春兒也知道,自己早就得罪了時蔓。 無論是以前慰問演出不服管教,什麼活都不肯幹,還是最近文藝比武兩人打擂臺……胡春兒深知,自己都把時蔓得罪了一個徹底。 可想到要被趕出文工團,胡春兒捏緊了拳頭,彷彿置身冰冷的地窖裡,渾身微微發抖。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時蔓開口。 “那是她家裡的事,不要上升到她個人。” “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幫助她,而不是落盡下石。 胡春兒徹底怔住,她從沒想過,在這樣的時刻,會有人挺身而出,這樣為她說話。 尤其這人,是之前她一直以為不喜歡自己的時蔓。 她望著時蔓瑩白漂亮的側臉,透澈剔亮的眼眸,每一根細小的絨毛都被落盡的夕陽晚霞照得那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