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也 作品

第89章 第 87 章

 夏日炎炎,趁著最毒的日頭還沒出來這會兒,時蔓利用涼爽的清晨叫上王春花一塊兒出去。 按她昨天的計劃,去文工團託人幫王春花燙了個髮型,又去供銷社採買了一些東西。 經過昨晚的思想鬥爭,今天早上王春花起來的時候更加精神抖擻,並且已經下定決心要做出改變。 所以掏錢和票根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猶豫,眼睛都不眨地買買買。 甚至還問時蔓,要不要多買一些回去。 時蔓告訴她,這些塗在臉上的香都是有保質期的,最好用完再買,塗在臉上的效果才最好。 至於化妝品,現在供銷社都不販賣,只有文工團內部才有,不過還好時蔓私底下攢了一些,她分了一根口紅和一支眉筆給王春花,讓她先學著用。 那些其他更復雜的,她暫時沒教。 忙了一上午,她們倆中午才回。 為了表示感謝,王春花擼起袖子,自告奮勇道:“小蔓,我去做飯,今天請你吃一頓好的!” 時蔓這才知道王春花剛剛買的鴨子、豬肉還有一些蔬菜原來並不是留著晚上吃的,而是打算中午做好吃的犒勞感謝她。 雖然時蔓和王春花關係不錯,但她還沒吃過王春花的飯菜,也不太敢吃。 畢竟……王春花邋里邋遢的樣子她也見過,什麼隨手把髒水往衣服上抹啊,上完廁所不洗手啊之類的行為都有。 這兩天王春花穿著漂亮的新衣服,才收斂一些,對時蔓送她的裙子很愛惜,絕對不會當抹布用,但洗手問題卻還是要時蔓提醒。 所以,時蔓眼珠子轉了一下,就婉拒道:“春花姐,我們要不還是去食堂打飯吧。” 王春花卻不同意,“都這個點兒了,食堂飯菜也沒什麼好吃的了,你啊,就安安心心坐著吧,我做飯很快的,給你燒幾道好菜。” 王春花不由分說把時蔓按在餐廳的椅子上,她自己挽起衣袖,好好洗了個手,還用了香皂。 然後,又開始認真地清洗起蔬菜來,洗了兩三遍,才放到不同的簍子裡。 雖然時蔓和凌振都不做飯,但家裡的廚房卻什麼都準備得齊全,菜刀、砧板、碗碟、柴米油鹽都有。 時蔓有些意外地看著王春花忙碌的身影,“春花姐,你這菜洗得這麼幹淨啊。”都完全不像她的作風了。 “是啊。”王春花頭也不回地切著菜,動作麻利,被剁響的砧板很有節奏,“你別看我平時不太注意衛生,但這做飯不一樣。怎麼說呢,比如這個小青菜,得把它洗得乾乾淨淨地放進嘴裡,心裡才踏實,它也踏實。” 時蔓聽得笑起來,“第一回聽說小青菜也會踏實呢。” 王春花不好意思地跟著笑,她沒讀過兩年書,連字都不認識,說話也粗,那種感覺根本不知道怎麼形容。 要她再細說說,那她也說不上來。 反正呢,她總覺得那些菜要是隨便洗一下就吃,就和用刀隨便切一下,再放進鍋裡隨便炒一下那樣,不是味兒。 時蔓難得看到王春花很認真的一面。 以前王春花經常給她送吃的來,但她卻是第一次看到王春花做飯。 見王春花彎著腰,一臉專注地切著菜,時蔓笑了笑,也沒再打擾她。 時蔓上了樓,拿著自己的一條舊裙子給王春花改了改,按照王春花的身材和優勢。 等時蔓把裙子改好,王春花就叫她下樓吃飯了。 今天王春花的確做了一桌子好菜。 有紅燒肉、清炒絲瓜、西紅柿炒蛋、小青菜、涼拌木耳菜、老薑燉鴨湯等等。 時蔓笑著打趣,“我們兩個人哪吃得完這麼多。” 要放在以前,王春花也捨不得這麼吃。 可她現在想通了,以前自己那麼省吃儉用的,家裡吃肉她連肉湯都捨不得吃一口,全讓給李廣元和四個兒子吃,結果換來了什麼? “小蔓,你多吃點。”王春花拿起湯勺就給時蔓舀了一碗湯。 時蔓抿了一口,眼睛一亮,“春花姐,你手藝真好。” 王春花又被誇得不好意思了,她低頭摸著大腿,“我也就這個拿得出手了,你以後要是想吃什麼,只管告訴我,我馬上做了給你送過來。” “春花姐,你這可不止是拿得出手。”時蔓剛吃完一塊紅燒肉,香得滿嘴流油,忍不住又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你這簡直比國營飯店的還要好吃。” 不然的話,時蔓才不會允許自己一頓吃這麼多肉。 “小蔓,你這麼喜歡吃,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那可不成。”時蔓趕緊抬手,“太好吃了,我會變胖的。” 這是對王春花手藝最大的誇獎,王春花垂下頭,眼睛和耳朵都紅了。 她在家天天做飯,可家裡的男人和兒子從沒誇過她一句。 在時蔓這裡,短短兩天她從時蔓那兒聽到的肯定,好像比她一輩子加起來都要多。 原來她王春花,也沒有那麼差…… 吃過飯,王春花剛把桌子收拾好,就看到時蔓拿著一條很漂亮的裙子下來。 時蔓笑著遞過來,“你穿上試試。” 王春花有些窘迫地擦擦手,“我、我穿裙子?” “怎麼,你不喜歡裙子?”時蔓挑眉問。 “那倒不是。”王春花眼睛望地,“我就是覺得我穿這個……會不會不適合。” “哪裡不適合?” “我都是四個孩子她娘了。” “有孩子就不能穿裙子?這是mao主/席規定的?” “……”王春花低下頭不說話,兩隻手指絞著,她一眼就很喜歡時蔓拿出來的這條裙子,可腦子裡一直在重複著李廣元的聲音,讓她別醜人多作怪。 “你試試吧,這條裙子我改過了,很適合你。”時蔓還在微笑著,手舉在半空中。 王春花咬咬牙,伸出手接過。 …… 晚上六點。 結束一天操練的李廣元疲憊地回到家裡。 他剛在沙發上躺下,高聲喊道:“春花,給我泡杯茶來。” 可王春花沒出現,四個兒子卻都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吵著—— “爸!媽怎麼還沒回來啊?” “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 “我媽呢我媽呢我媽呢?” “爸爸爸爸我要吃飯吃飯!!!”李廣元被他們吵得一個頭兩個頭,強撐起來去廚房一看,冷鍋冷灶,連個饅頭都沒有! 他氣得臉色鐵青,捏起拳頭正要發作,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動靜。 一大四小都轉頭看過去—— 只見王春花剛開門進來,手裡提著幾個飯盒,一看又是從食堂打飯回來的。 不過他們已經顧不上抱怨怎麼又吃食堂了,都一臉驚疑地看著王春花,不可置信地喊她。 “春花?” “媽?” …… 都快認不出王春花了。 她穿著米白色的裙子,襯得身材像電影海報上的時髦女郎,另一隻手提著一個小包。 頭髮燙了小卷兒,還塗了口紅,化了眉毛,而且妝面特別精緻。 整個人好像白了一個度,當然那是因為時蔓給她拍了許多粉,經不得碰。 但光是這麼遠距離看著,真覺得她忽然變得漂亮很多。 前天還是任勞任怨的黃臉婆,四個孩子她媽。 昨天她自己拾掇得像是作妖的老巫婆。 今天卻完全變了一個人,似乎真成了一個年輕時髦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絕對沒人相信她已經生了四個孩子。 “吃飯吧。”王春花板著臉孔走到餐廳,把飯盒放下。 她自己已經吃過了,所以轉身就往樓上走。 幾個孩子震驚過後,注意力還是主要在吃的上面,都餓虎撲食衝過去,也顧不上比較食堂的飯菜比不上王春花做的了,都餓得嗷嗷的,吃飯很快。 李廣元是最後才回過神的,在王春花的背影即將進門消失的時候。 那、那是他媳婦兒?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眼底浮出一縷久違的熾熱和驚豔,嚥了下口水,喉結滾了滾。 李廣元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王春花,她皮膚還像嬌嫩的花瓣兒,也白,是十里八村最水靈的姑娘。 那時候他剛考上軍校,來部隊之前父母非要給他找個媳婦兒,他見了王春花後就告訴父母,“就她了。” 新婚沒兩天,他就走了,還很捨不得她,剛來部隊每天躲在被窩裡想她。 後來,他一兩年只回去一次,待十幾天。 她報來的信總是懷上了,生了,孩子怎麼樣了之類的話,他關於她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到最後,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也是把她和孩子們接來後朝夕相處,才發現她有那麼多的小毛病。 邋遢、粗俗、嘴碎、愛貪小便宜等等…… 他受不了這樣子的她,但也沒想過像有些人那樣拋棄農村原配,他只是想改造她,讓她變成知書達理的溫柔賢妻。 可她讓他一次次失望,最後也就徹底沒了耐心,見到她做了錯事就想訓斥她,毫不留情。 李廣元常常想,念在曾經第一眼就喜歡她的情分在,所以才咬牙堅持和她過了這麼些年。 昨天是他被她氣得最重的一天。 本來想著今天等她回來,要好好地教訓一下她。 但看到她忽然換了個人,李廣元勾起往日回憶,搓搓手上樓,聲音也不由變得溫和。 “春花,你這是……” “我忙著呢。”王春花把包放好,又下樓去。 李廣元跟在她後邊,一直打量著她。 王春花進了廚房,拿出一根黃瓜,切成小小的薄片,裝在碗裡。 “黃瓜切這麼薄幹嘛?”李廣元注意到,皺眉說,“我喜歡吃厚的。” 王春花訝異地看他一眼,“這又不是給你吃的。我要用它來敷臉。” “什麼?”李廣元目光震怒,“不是吃的?敷臉上?!你這是浪費食物你知道嗎?!還有,你跟我說話這是什麼語氣?以前教你的柔順你都忘了?你現在跟著時蔓到底學了些什麼,你看看你像話嗎?” “我敷完還能給雞吃,誰說浪費了?”王春花端起碗就往樓上走,頭也不回,心裡還在想時蔓。 她記得時蔓說過,要把臉上洗乾淨,睡覺前敷才有效果。 還有,聽時蔓的話真舒坦,能把李廣元氣成這個樣子,她以前受的那些委屈好像一下子消散不少。 至於李廣元,在後面氣得直拍桌子,大聲訓斥,“王春花!你給我站住!” 王春花才不聽,她大步上樓。 時蔓說得對,什麼都順著男人只會讓自己難受,她們女人也有自己的一片天! …… 最後,這場交鋒以李廣元抱著被子睡到隔壁房間,並且威脅王春花說要跟她分房睡而告終。 王春花早就嫌李廣元睡覺呼嚕響了,她現在一個人睡一張大床,別提多舒服。 再說,她還惦記著時蔓說要給她介紹工作的事兒。 王春花想,只要她也能掙錢,那在家裡腰桿就能徹底硬起來,才不擔心李廣元怎麼她。 第二天一醒來,王春花就興沖沖地想去找時蔓,跟她報告這個喜訊。 可等到出了院子她才想起來,哦,時蔓今兒去文工團上班了。 不過,時蔓還有別的喜訊。 她一到文工團,就被好多人圍上來說恭喜。 時蔓整個人都有些懵,鋼琴隊好幾個姐妹過來拍她的肩膀,擠眉弄眼道:“蔓蔓姐,以後要多多照顧我們啊。” 她還莫名其妙的,就被叫到了團長張志新的辦公室。 他笑眯眯地說道:“時蔓同志,組織上決定開展對你升任器樂隊隊長的審查,如果通過,你以後就是咱器樂隊的隊長了。” 時蔓驚愕地睜大眼,這消息來得突然,她都還沒消化,又見團長張志新遞過來一封電報,“這個也是給你的。” “這是?”時蔓猶豫著接過。 “你家凌振來的。”張志新笑了笑。 “真的?”時蔓眼睛頓時亮起來,忙打開。 凌振還沒回家,但拍了電報送到文工團。 所以時蔓日夜記掛著他的這件事,也總算有了迴音。 她打開一看,是凌振簡略說了下這幾天的情況。 因為擔心寄信太慢,怕她擔心,所以乾脆多花點錢拍電報。 他這次輾轉奔波,跟著部隊的線索去了東北,沒想到卻是空歡喜一場。 但後來,又有了新的線索,他又跟著追蹤了兩天。 說到最後,他終於說出時蔓最想看到的那句話—— 我的父親找到了 很巧你去他家表演過 時蔓看到電報上這兩行字,心裡的弦繃緊,眼皮子直跳往下看。 她腦海裡浮現出的名字果然和電報上凌振的最後那行字對上。 正是…… 蒲大首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