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也 作品

第42章 11.11更新

 梅姐說的這位,叫蒲永言,在鼎鼎大名的國家科學院工作。 他出國念過書,智商高,模樣俊,很有學者氣質,是華國最年輕有位的新一批青年科學家。 但就是因為太沉迷研究了,所以現在二十七八歲了,還沒解決個人問題,家裡也替他著急起來。 按理說,像蒲永言這樣不屬於軍方的,梅姐這種普通媒人壓根兒接觸不到。 即便他父親是京北軍區的大首長,也不可能會和時蔓這樣文工團一個小小幹部產生交集。 巧的是,之前自由國的訪問交流演出,蒲首長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了這場表演。 他覺得時蔓這姑娘不僅漂亮,也很有智慧和擔當,她來當自己的兒媳婦,最好不過! 梅姐說了這麼一大堆,時蔓算是聽明白了,“所以是蒲首長相中的我?” “是啊,你看這多好,還沒見面呢,就先過了未來公公這一關。”梅姐咧著嘴笑。 這時,營房裡正在梳辮子的江蘭芳忍不住潑冷水說:“梅姐,那樣厲害的科學家,會喜歡咱們文工團的女兵?” 時蔓再漂亮,那也只是皮囊。再有點子,那也只是一點小聰明。 這年代科學家在大家的眼裡,是鑲著金邊的,那是知識與智慧的象徵。 很難想象他願意找時蔓這種沒什麼文化,只識幾個字的女人當妻子。 能過到一塊去嗎? 雖然江蘭芳是抱有一點嫉妒心思才這麼問的,但她的確提醒到了時蔓。 科學家的名號聽起來再響噹噹的,如果眼界、性格不合,那婚姻生活就只剩下痛苦。 像夢境裡和凌振那樣,只會導致悲劇發生。 梅姐看出時蔓的遲疑,她一把抓住時蔓的手,連忙說:“你也別有太大的心理負擔。要不怎麼說大首長就是大首長呢,他也提前想到了這一點,怕你們兩人看不對眼,都容易尷尬,所以說啊,這次他是打算請你們整個舞蹈一分隊的女兵去他家裡表演節目。” “……你看這樣多好,不成的話也沒關係,就只當是去做了一趟客。”梅姐看向屋內其他女兵,這也是她今天沒有單獨把時蔓叫出去說話,而是當著所有人說這事的原因。 提前知會大家,到時候也好見機行事。 女兵們一聽,都已經激動起來。 “梅姐,大首長真讓我們去他家表演節目?” “我們都能去?” “這是沾了蔓蔓的光了呀!”有女兵跑到時蔓身邊晃著她的肩膀,“蔓蔓,這麼好的機會,你可不能錯過了!到時候我們去了會幫襯你的!” 能給首長當兒媳,這是多少文工團女兵的夢想啊。 知道自己沒那個福分,看到同屋姐妹有這樣的幸運,也是高興的。 江蘭芳坐在離時蔓最遠的地方,她手裡捏著一面小鏡子,眼尾壓出一點點蔓延開來的嫉妒,她打量著自己的臉。 柳葉眉,杏兒眼,都說她像古典畫裡的美人兒,為什麼她參加那麼多次大型演出,卻沒有時蔓這樣的好運氣,能有大首長相中她當兒媳婦。 …… 最後時蔓點頭答應了這件事。 且不說別的,就只單純把這個當成大首長叫她們一分隊過去表演節目,也是不能拒絕得罪的。 何況,她心裡也藏了別的心思。 要是和大首長拉近了關係,說不定她一直掛念著的父母的事,就能有解決的門路了。 所以這一趟,說什麼都要去。 梅姐渾身都是勁兒,致力於撮合這事,興高采烈地走了,說要去找團裡商量,約好一分隊下月初去首長家裡表演的時間。 女兵們也很高興,就算大好事落不到她們頭上,能去首長家裡表演開開眼界,那也是非常值得炫耀回味的經歷。 都一個個摩拳擦掌,期盼著日子到來。 月底的最後一天,正好輪到時蔓值勤,負責打掃小院,收拾營房,還要清理茅廁。 時蔓最不喜歡幹這些活兒,她剛皺著眉拎起掃帚,就見鍾臨屁顛屁顛兒來了。 “蔓蔓姐,上回不是說以後我來幫你值勤嗎?這灰撲撲的,你快放下吧,我來弄。”鍾臨擼起袖子,熱情地搶過時蔓手上的掃帚,這就賣力掃起來。 時蔓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來這裡,凌振知道嗎?” “我們團長當然知道的。”鍾臨朝時蔓咧嘴笑笑,“我手頭還有好些事情沒做完呢,但團長讓我先過來忙蔓蔓姐的事。” 這多羅曼蒂克啊,比送花和點蠟燭吃飯羅曼蒂克多了。起碼鍾臨是這麼覺得的。 但時蔓卻沒有如鍾臨所願露出笑容,她反而皺起眉心。 時蔓不喜歡理所當然地索取一些自己不可能回應期待的人。 尤其在她決定要去相親的時候。 於是她告訴鍾臨,“你跟凌振說,今晚九點,我在小湖邊等他。” …… 鍾臨屁顛屁顛兒回去告訴凌振這個消息的時候,天邊晚霞燒得正烈。 凌振剛帶完操,叫戰士們各自去食堂吃飯。 他聽完鍾臨的話,沉默了很久,很久。 忽然,他動了,扛起腳邊剛卸下的沙包,又開始沿著訓練場跑圈,汗溼的白背心已經溼透了,他卻彷彿不知疲憊。 鍾臨正疑惑,旁邊還沒走遠的戰士已經滿臉震驚。 “團長怎麼又跑?他不是剛負重跑完五公里嗎?” 鍾臨:…… 疾風一般奔跑的凌振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 聽到鍾臨說時蔓約他,奔跑著望向頭頂的粉色晚霞,他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羅曼蒂克。 …… 比起被幸福包圍的凌振,姚文靜的處境要悲慘了不知多少。 她流產了。 在醫院,姚文靜哭得歇斯底里,頭髮散亂,像是成了一個瘋子。 事情發生在她和董慶國領證的三天後。 如願搬進董家,姚文靜剛體會到住在城裡是多麼舒服,與以前她在鄉下的日子一比,這裡簡直像神仙住的地方。 可還沒高興兩天,現實就給姚文靜來了狠狠一悶棍。 她晚上大出血,被送進了醫院。 醫生無奈地嘆息搖頭,問她是不是行房了。 姚文靜臉色煞白,沒想到這個竟然會有這樣嚴重的後果。 她生命裡那麼頑強的孩子,即便翻跟頭、排練很久的舞蹈都沒事的孩子,怎麼這麼輕易就沒了。 董慶國的媽媽差點暈厥過去,她是多麼想要一個孫子,所以知道姚文靜懷了孩子,才沒有嫌棄姚文靜,趕緊讓她進門。 可現在,董母死命地戳著姚文靜的腦門,痛心疾首地大罵:“你這個狐狸精!你懷了孕還做那種事?你說你怎麼這麼騷?!” 因為激動,因為在乎,董母連自己的體面和優雅都顧不上了,破口往外蹦一個個難聽的詞。 董父也頹唐地站在門口,他想起多年前妻子流產的那一晚,從此落下病根,再也不能多給他們董家生幾個兒子,這是他最痛苦的回憶。 姚文靜被扯得頭皮都快掉了,她心裡痛,身上也痛,被董母打得更痛。 她無助地看向董慶國,希望他能為自己說幾句話,維護一下她,至少讓婆婆別再打她。 畢竟……畢竟今晚做那種事,是董慶國纏著她要的,她不忍心拒絕他才…… 可董慶國竟然逃避了。 他別開臉,小聲說:“文靜,你太讓媽失望了,趕緊和媽認錯。我都說了不行,要悠著點,可你非要……唉。” 姚文靜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董慶國,第一次發現他那張伶牙俐齒的嘴推卸起責任來竟也這麼利索。 董慶國把自己撇的一乾二淨的話,更加激怒了董母,她氣不過,對姚文靜拳打腳踢,嘴裡的話也如重重的棍棒—— “我們董家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兒媳婦!你說你有什麼用?被文工團開除了,正經工作沒有,天天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家裡又在那種窮酸鄉下,一個能進我家門的親戚都沒有。” “……也就看你肚子爭點氣,好生養,能給我們董家開枝散葉,才讓慶國娶了你!沒想到你就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啊!懷了孕都不安分守己,把我們董家的好孫子就這麼搞沒了!” 董母很傷心,捶胸頓足,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姚文靜身上,因為醫生告訴了她,流掉的這個,是男胎。 最後,還是醫生和護士幫忙把董母拉開,姚文靜才找回一點尊嚴和安寧。 只能把臉埋在枕頭裡,抽泣痛哭,元氣大傷。 …… 晚上八點半,洗了澡換上一身乾淨軍裝的凌振“準時”來到湖邊。 餵了半個鐘頭的蚊子後,他終於等到時蔓。 即便心裡已經不知綻放了多久的煙花,但見到時蔓,凌振沒什麼表情,眼波也是淡的,所有情緒都剋制到了極致,反而故作正經地問,“找我什麼事?” 時蔓看他一眼,開門見山告訴他,“我下個月初,要去蒲首長家裡做客表演。” “嗯。”凌振並沒有意識到什麼,腦海裡炸開更迅猛的煙花。 她要去哪裡表演,竟然主動約他,告訴他。 像極了他上輩子不管去出什麼任務,都會和她報備的樣子。 那時候的時蔓不怎麼用心聽,因為不關心他。 這時候的凌振也沒怎麼用心聽,因為已經懵了,時蔓忽如其來的轉變像一團巨大的煙花忽然擊中了他。 時蔓見凌振似乎不太關心,嘆口氣,估計以他那腦子是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 於是,她只好更挑明瞭說:“蒲首長的兒子你認識嗎?” 凌振搖頭,頓了頓,“但聽說過。” 軍區誰沒聽說過大名鼎鼎的蒲永言。 年輕有為的青年科學家,前途無量,蒲大首長培養出的驕傲,從頭到腳都優秀的人才。 時蔓鬆一口氣,“行,你聽說過就行了。那天他也在。” 說得這麼清楚,時蔓相信凌振總能聽懂。 她聽梅姐說秦俊保也喜歡自己,想找梅姐說媒時,也是用的這一套理由。 她要去相親了。 那麼優秀的青年才俊,只要和對方談得來,性子相合,就肯定能定下來了。 希望凌振也能因此明白,放棄對她這沒有結果的甚至有些可笑的追求。 她不會重蹈夢境裡的覆轍,不會再喜歡他,也不可能再嫁給他。 但願凌振早點認清現實,別不撞南牆不回頭了。 …… 時蔓走遠後,凌振依舊站在原地,一邊喂蚊子,一邊盯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他根本沒去想時蔓最後說的這幾句話有什麼關聯。 他腦海裡一直重複地放著同樣的煙花。 那煙花可以形成一行字—— 她第一次主動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