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也 作品

第33章 500營養液加更

 北海公園,禮拜天。 初春的風吹拂湖面水波,到處都是乘興出遊的人們,划著船,散著步。 陽光明媚,盡情驅散經歷寒冬後的那些冷意。 凌振無心欣賞這些風景,他以最快的走路速度,將公園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找了一遍。 沒看到時蔓。 最後,他的目光落向那個唯一沒去的地方,地下通道。 這裡曾是用作防空洞的,裡面很深很長,凌振不覺得時蔓和秦俊保會進去這裡做什麼,可現在只剩下這種可能。 所以他走進去的腳步都不自覺加快,最後乾脆開始疾跑。 通道內的漆黑對他來說毫不影響,即便有些土塊、石子也完全不影響他的速度。 跑著跑著,遠處出現一盞懸掛的手搖式發電的燈。 身著碎花長裙的女孩沐浴著柔和的光,唇瓣闔動,唱出動人的旋律和歌詞。 凌振剎住身形,站在黑暗裡聽她唱歌。 他看過那麼多場演出,文工團歌隊那麼多不同的歌手都在他面前表演過,但他唯獨被眼前的時蔓所驚豔到。 她的樣子那麼美麗,歌喉像清透的水晶,唇齒間門的甜軟腔調能滲進人的心裡。 凌振從沒見過時蔓唱歌的這一面。 他以為她認真跳起舞來就已經是無與倫比的美麗,卻沒預想意外撞見她帶來的更多新奇驚喜。 凌振聽得太認真,以至於時蔓唱完,他聽到發自肺腑的掌聲,才發現燈光下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一個是秦俊保,他的好友。 另一個是三十歲出頭的男人,穿著白色襯衫,頭髮長到紮了個小辮子,蓄著小鬍子,袖口微微挽起,很有藝術的氣息。 他們都在為時蔓鼓掌,尤其是那陌生男人,他驚喜地看著時蔓。 “我就知道,這首歌為你而生。” 時蔓唱得臉頰微微漲紅,眸子很亮,她主動邀請道:“伍先生,我們合一遍吧。” “好啊。”伍萬期待已久,他對自己寫的歌把握得非常到位,低沉溫柔的聲線緩緩加入時蔓,或是對唱,或是和音,讓曲子又有了不一樣的演繹。 凌振在遠處聽著,他覺得這歌曲越聽越耳熟。 聽了大半截,才回想起來,這是上輩子火遍大江南北的一首歌。 連他都有所耳聞,甚至記得大致的詞曲,可見傳唱程度有多火爆。 只是他明顯記得,這首歌上輩子是伍萬一個人唱的。 根本沒有時蔓的這一部分。 等合完,伍萬迫不及待地說:“時小姐,不知你下次什麼時候放假,有空的話,我們就可以去錄唱片了。” “這麼快?”時蔓有些措手不及,她記得在夢境裡聽過的故事,伍萬創作出這首歌后,儘管好聽,卻也一波三折才遇到賞識他的伯樂,為他製作唱片,這才一炮而紅。 畢竟這個年代,想出唱片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誰知伍萬把大腿一拍,興奮地說起來,“時小姐,不瞞您說,我本來也以為出唱片這事兒得磨好一陣呢,沒想到我去那人民唱片廠毛遂自薦把的歌一遞,就有領導來找我了!” 時蔓聽得出神,竟然這麼簡單? 伍萬美滋滋地說著,“也幸虧我突發奇想,要找時小姐一塊兒唱。” “唱片廠的領導說咱們這男女對唱的形式夠新穎的,歌兒也好聽,還聽說你是文工團的,這才破例願意出咱們這歌的唱片。” 不然的話,在這個年頭,其他能出唱片的可至少都是名聲大噪的。 時蔓算了算夢境裡的時間門,按道理,伍萬至少要三年後才能把這唱片弄出來。 沒想到曾經那麼困難的事,因為有了新的改動,而變得輕鬆許多。 真好,樂樂也不用再跟著伍萬多受三年苦了。 這首《日月代表我的心》的確比上輩子伍萬一個人演繹出來要更完美。 因為這歌曲本來就分為兩部分,分別以太陽和月亮的口吻唱出不同情感的溫柔與思念。 上輩子,伍萬一個人全唱了,遠不如現在他和時蔓兩人對唱要來得有層次感,也更加立體、煽情,男女都能感受到觸動。 或許也正是這樣,才更容易就打動了唱片廠的領導。 和伍萬約好下次放假見面的時間門,就不必來這地下通道了,而是直接在人民唱片廠的那棟小紅樓門口見。 伍萬會利用這段日子去跟那邊的領導協商好,把錄音棚以及歌的旋律都提前準備著。 對於自己從來沒嘗試過的事情,時蔓心裡也難免有一絲忐忑。 她很少這麼認真去做一件事,但這次唱歌錄唱片就是難得的體驗。 時蔓喜歡任何新鮮的事情,也曾憧憬過出名後自己最漂亮的海報掛在大江南北,讓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美貌。 可惜在夢境裡,她最後才醒悟自己錯過太多太多,文工團任何的好機會她都沒趕上趟兒。 現如今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她既然見著,就得一口咬住,朝上走。 …… 從地下通道出來,秦俊保見天色還早,居然主動提出,“要不要去划船?” 時蔓見了鬼似的看他,“你和我?划船?” 秦俊保擼起袖子,明明是特意邀請,卻擺出要幹仗的架勢,“怎麼,不行?” “你——”時蔓才說一個字,面前又出現一個人。 凌振一身挺括軍裝,突兀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像躲在草叢裡的一隻等候獵物已久的豹狼,目光緊緊鎖定在時蔓身上。 “凌振?你怎麼來了?!”秦俊保活見鬼似的,還以為是偶遇,“你來逛公園?” 凌振沒解釋,薄唇微抿,看向時蔓,遞出一張卡片。 時蔓挑眉接過,才發現上面寫著京北城唯一一家國營西餐廳的地址,還有卡座號,大概是已經預約好的。 這年頭想吃西餐不容易,除了要錢,還得有身份的象徵。 所以文工團多少女兵都經常想說去吃西餐長長見識,卻沒人能帶她們去。 時蔓看了眼,又故意把這卡片塞回去,“給我做什麼。” 她就是要逼凌振開口,想約女孩子以為遞張卡片來就算數? “……”凌振默了默,重新將卡片遞到時蔓面前,語氣裡多了一分妥協的無奈,開口道,“我想請你吃西餐。” “哦,原來是要請我吃啊。”時蔓這才恍然大悟似的,將卡片收下,“那走吧。” 唱了一下午的歌,她的確肚子空空。 兩人並肩往公園大門口去,一齊將秦俊保忘得徹徹底底。 秦俊保看著自己好兄弟那見色忘義的背影,氣得咬牙,最後只好自己一個人去划船,消遣寂寞。 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們吃西餐,他划船,各有各的快樂。 …… 京北城唯一的這家國營西餐廳剛開也不過半年,一直人滿為患。 人們總是對新興的事物很感興趣,尤其是食物。 幸好凌振憑著上輩子的經驗,提前叫鍾臨訂好座位,所以來到這裡後不用等,就有侍應生帶著去相應的卡座就坐。 這兒的每一個卡座都是軟包,有大理石的西餐桌面,以及高檔的皮質沙發。 凌振其實並不喜歡來這裡,上輩子和時蔓來過幾回,他好不容易吃上熟肉熟食,很難又適應這裡的侍應生給他端上三分熟的牛排。 時蔓也看出他的不習慣、不喜歡,所以之後就再也沒叫他來過了。 她都約她的好姐妹來,凌振只負責過來付錢,或是用他的身份訂位。 時蔓假裝很新奇地坐下,為了避免凌振發現端倪,她只能表現出第一次來這裡的樣子,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新鮮。 凌振正襟危坐在她的對面,儘管臉色冷硬,但微微握著的拳頭透露出他此刻的緊張。 時蔓看得分明,抿了一口侍應生遞上來的紅酒,繼續等著上菜。 沒多久,侍應生端上來兩份牛排,又從餐車裡取出兩隻白蠟燭點上,隨後彎腰對凌振說:“先生,已經都按您的要求準備齊全了。” “多謝。”凌振禮貌頷首,擺擺手讓侍應生離開,隨後他忽然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捧花,遞到時蔓面前。 “這是給你的羅曼蒂克。”他第一次學會送女孩子花,也一直按她的要求在努力。 因為期待時蔓的認可,他回到座位上,開始切割牛排,握住刀叉的手背很用力,不自覺青筋凸顯。 時蔓有些微妙地看著懷裡這束花,再看看他。 嗯……也許他本意是好的,但是送什麼不好啊,他送白菊花? 還有,眼前兩邊的白蠟燭映著他冷兇的長相,他手裡是寒光畢現的刀叉,正在努力割著盤子裡淌著血水的牛排。 因為他不敢看她,所以對那塊牛排格外用力,腮幫子緊咬著。 時蔓很無語。 明明是好好的羅曼蒂克,怎麼到了他這兒,就弄成了像陰間門的氛圍。 可以,這很凌振。 時蔓已經習慣了,反而因為他的笨拙被氣笑。 什麼玩意兒,以前大塊大塊的生肉他可以狼吞虎嚥,現在這三分熟的牛排至於他這麼掙扎地用刀叉來切嗎? 她很懷疑。 “凌振,你知道什麼是羅曼蒂克嗎?” 凌振手裡的刀叉頓了頓,他聽出時蔓的語氣並不好。 他沒有做到讓她高興。 他只有一秒的沮喪,微閉了下眼,隨後又是平靜的神色,仍然認真回答時蔓的問題—— “約會、送花、蠟燭、西餐。”這就是凌振對羅曼蒂克的全部理解。 時蔓點點頭,他所瞭解的倒也沒什麼問題,但組合起來,怎麼就是哪哪都不對。 尤其是這白菊花,她抱著也不對,扔了也不對,最後煩躁起來,乾脆直接問凌振。 “你為什麼要送我這個花?” “漂亮,白。”凌振覺得就像她,還有,這花實用性也很強,“可以泡茶,去火。” 時蔓經常生氣,脾氣容易躁,適合多去火。 “行,很好。”時蔓真的氣樂了,直接招手叫來侍應生,把白菊花當著凌振的面一朵朵撕碎,全都拿去泡水喝,放在門口,送給全場的客人,需要自取。 凌振沒說什麼,他還要了一杯白菊花茶,比紅酒喝著舒服多了。 時蔓也沒什麼好跟他說的,自顧自吃東西。 她最趕時髦,所以即便這三分熟的牛排吃不習慣,也會微皺著眉心吃下去,不能掉面子。 還有紅酒,時蔓其實也不太喜歡喝,覺得入口有一股微微的澀感,她喝不習慣。 但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也是西餐的必備,所以她會面帶微笑地喝下去,還要晃著酒杯,朝對面老幹部式喝菊花茶的凌振投去鄙視的眼神。 時蔓問了凌振這麼多問題,其實凌振也有想問她的。 比如,她怎麼會認識伍萬,還打算和他一起去錄唱片。 上輩子,完全沒有這些事。 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樣重生了。 凌振是個鮮有好奇心的人,所以上輩子他和時蔓在一起那麼久,從來沒過問她的任何事。 往往她說,他便聽著。 她不說,他也絕不探究打聽。 這次,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對時蔓進行了解。 “你為什麼去唱歌?” 在凌振的印象裡,時蔓在文工團一直待在舞蹈隊。 他沒見過她對其他文藝活動產生過什麼興趣。 “我挺喜歡唱歌的呀。”時蔓的回答讓凌振心底掀起訝異,但面上卻不顯。 他還以為,時蔓只喜歡跳舞。 原來不是。 他對她有了一些上輩子不曾有過的瞭解,比如她其實喜歡唱歌,並且唱得很好聽。 他甚至第一次聽到時蔓對自己在文工團未來的規劃。 “雖然一直跳舞也不錯,但我不想當最頂尖的舞者。我想當一個女星。” “走在路上會有人尖叫著找我簽名,許多城市都貼著我的海報,全天下都誇我長得漂亮。”時蔓有著不小的虛榮心,她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而不是拘泥於一方小小的舞臺上。 “女星,必須什麼都會一點嘛。” 時蔓不知自己是喝了點紅酒所以有些興奮的緣故,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不知不覺就和凌振說了不少的話,還是敞開心扉地說。 說到最後,她才想起來問:“凌振,你知道女星是什麼吧?” 凌振點頭,他並非那麼與時代脫節。 七八十年代,都有女星。 閃閃發光的,遙不可及的,他沒想過時蔓也成為那樣。 但單從美貌而言,他確信時蔓不輸任何人。 時蔓說到興奮處,又抿了一大口紅酒。 也沒注意自己什麼話都往外蹦。 她拽著桌上凌振的袖子,又說道:“還有啊,你說我要是成了女星,到處都要請我去演出的話,我是不是就能認識很多大首長,讓他們把我父母接回京北城來!” 凌振瞳眸微顫,他認真地看著時蔓微醺時刻顯得更加嬌豔的臉龐,她眸光瀲瀲,對未來抱有很多期許。 這不太像上輩子他所認識的那個只把抱怨掛在嘴邊,動不動就生氣吵架,找各種藉口不去文工團躺在家裡躲懶的時蔓。 她有了她的追求,並好像真正擁有了他所能看到的閃耀著的將來。 也是第一次,凌振鄭重篤定地鼓勵時蔓。 “你肯定可以。” 時蔓擺擺手,自信的笑意湧上被酒意暈紅的眼尾,“還用你說?我時蔓當然可以。” 也許在這頓晚餐之前,時蔓還在擔心唱片諸事的不順利。 但酒壯人膽後,她與凌振說了這麼多,自己也漸漸堅定起來。 那個噩夢並不是對她的懲罰,而是上天給她的獎勵。 既然她能提前預知未來,並且獲得其中的機遇,那麼她便不能辜負這樣的幸運,也不能真像夢境裡那樣自暴自棄,以為嫁了一個好男人生活優渥就可以放棄努力。 女孩子,就應該靠自己閃閃發光著,照亮所有自己喜歡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