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漏日 作品

第79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九)

 “我, 我不知道……”時霧懵懵懂懂地呢喃。

 “不知道?”

 魔尊顯然並非這般好相與的,他掐著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明豔嬌俏的眉眼, 手上的觸感冰涼,如同一塊寒玉。

 一如既往地細膩。

 魔尊指骨似乎僵了一瞬,他想起曾經與這個人親密時, 那種魚水交融時無比契合的快.意和饜足。

 眼神黯淡一瞬。

 如何不是。

 怎會不是。

 一垂眸。

 看到他的脖子上,甚至還殘留著前幾日, 自己與他在蓬萊仙洲歡好時的痕跡。細長的脖頸柔嫩如凝脂,總是不經意地輕輕吮吻,就能留下那般曖昧的紅痕……

 魔尊猛地回過神來。

 他猛地意識到, 他竟然在蓬萊仙洲, 在三百年前那人救下自己的地方——

 和這隻仙鹿,行了魚水之歡!

 一時間。

 滿是春意的回想化作料峭的寒風,將他血骨都吹冷了。

 他怎麼可以犯這樣愚昧不堪的錯誤。

 如果讓那個人知道, 他定是上萬年都不會原諒自己這一遭蠢事!

 心底焦躁如燎原之火,灼熱地煎熬著他的心肺。

 無端地恐懼幾乎將他魂魄撕裂成兩半。

 痛苦之下, 魔尊眼底的冷意再一次迸發出來, “不知道?”

 “那靈露羹怎麼做出來的。”

 “這枚玉佩,如何在你手上。”

 魔尊拿出玉佩,眼生寒光, 滿身的怒氣化作風雪,不斷拷打著眼前人單薄的身軀,“你拿著我送你的法器,私下重淵海底, 別的不偷, 偏偏偷入侵識海的法器, 為的又是什麼。”

 “你,你放過我吧。”

 時霧一低頭,眼淚就落在他手腕處,“我不和你成婚了,還不行嗎……我……”

 “你還妄想和本尊成婚?”

 魔尊鬆開手,退開兩步,“與你做這些事情,已經是滔天大錯!你還敢同我說成婚!”

 “成什麼婚,誰要與你成婚!”

 “你簡直是痴心妄想!”

 說完,捆仙繩上灌滿了魔氣,分別纏住他的手腳,將人高高吊起——

 時霧瞳孔驟縮,見他口氣裡毫無要放過他的意思。

 臉上血色盡失,已經全然失了分寸。

 “是,我,我是騙了你!”

 捆仙繩收緊地動作停住。

 魔尊身影就這樣停在雪地之上。

 呼嘯的狂風,驚閃的雷電,似乎都在這一刻化作一片寂靜。

 魔尊低下頭,看著被捆住的那隻鹿。

 一雙魔瞳閃爍著鎏金的玄色,深邃而暗沉。

 “你承認了,不是你。”

 明明是萬分確定的時候。

 可真的從此人口中說出時,卻好似心頭被挖空了一大片。

 “是,不是我,我……我騙了你。”

 魔尊身形竟在風雪中似乎不堪承受似的,禁不住一晃。

 “你……你怎麼能將全部的怨恨都放在我身上,你怎能說著全都是我的錯!”小仙鹿又驚又怕,他完全不想再繼續待在這魔界可怕的寒牢中,他真的會凍死的。

 “你也親口答應了娶我,你也親口說過,你喜歡我!”

 “混賬東西!”

 急怒之下,一道長鞭猛然抽向他,被束住他的捆仙繩攔住大半,可還是傷到他些許,在他脖頸痕跡曖昧處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你怎可與他相提並論。”

 風雪中。

 魔尊臉色陰沉得可怕。

 時霧愣住。

 是,我與他不可

 相提並論。

 為了他,你竟要這般生生將我虐殺也無所謂麼。

 他忽然不掙扎了,微微抬起下顎,眼神裡帶著說不清的憤怒與委屈,聲音隨著鼻息的不穩而微微顫抖。

 “哦,是嗎。”

 “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小仙鹿抬起頭,對視上魔尊桀驁盛怒的眼神,“如果你那麼喜歡,你怎麼會被我騙到!”

 轟隆隆——

 頭頂雷聲乍然響動,聲勢浩大,宛如毀天滅地一般。

 周遭雪白的風雪開始被魔氣浸染得漆黑一片。

 渾濁如墨染。

 魔尊眼底,重新閃爍起殷紅的光芒。

 “你背叛了他啊,魔尊大人。是你,你主動帶我去人間,你,你特意陪我過生辰,你讓我許願,你……”

 周身風雪更甚,凍得小鹿牙齒打顫,舌頭都快麻痺了,“你還挖出了心,你——”

 魔尊聽到這些,眼神怔忪半瞬後。

 隨即卻是怒火更甚,“你敢提這些!”

 伸出手猛然掐上他細嫩的脖子,像是不堪其問一般迅速打斷他的話。

 “是你竊取了他的記憶,矇騙的本尊!”

 小仙鹿緊緊攥著手心,倏然之間,冷漠地刺痛魔尊內心深處最不能觸碰的逆鱗。

 “是啊,是我騙了你,尊上。”

 “可是你看,你所謂的高尚的愛情,也不過是能被我用一枚玉佩,輕易騙來的東西。”

 魔尊渾身陡然一震。

 周遭風聲漸大,幾乎呼嘯著蓋過一切。

 “你——”

 手指用力收攏。

 眼前這隻仙鹿如此脆弱,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輕易折斷他的脖子——

 可是,他看那人痛苦的表情,緊了緊牙,卻又最終緩緩鬆開。

 他這一生殺過仙,殺過魔。

 從未對誰,起過殺意,卻讓那人還能活。

 時霧大口大口呼吸著,口鼻裡都灌入風雪。

 魔尊用力的閉上眼。

 良久,下顎繃得緊緊地,寒聲道,“你以為本尊真的被你騙到過嗎!從始至終,本尊根本從未真正相信你是那個人!”

 被拋下的時霧聞言,渾身一震。

 魔尊回過頭,凜冽的寒風吹動著他烏黑的長髮,看上去那般冷心絕情。

 對他毫無眷戀。

 “他單純善良,豈是你這種狡詐之人可比,他畫法陣行雲流水,他法力修為遠超過你,他甚至能治癒本尊身上將死的重傷,你與他……”

 “根本一點也不像。”

 魔尊一掌擦過他的臉頰,狠狠擊上他身後的地面,霎時間地面裂開一道可怖的縫隙,他似是有些慌亂,又像是無比絕情。

 “如何裝,怎麼裝!”

 “不過是你東施效顰,你以為得到了他的記憶,就可以動搖我的魔心,你簡直愚不可及!”

 時霧的心頭鈍痛。

 腦海裡一幕幕地閃過那些畫面。

 原來,只有他覺得那些是美好的。

 在魔尊看來,就連那些一起度過的記憶,都是虛偽又可笑的回憶。

 是啊,他和他的白月光完全不同。

 一個是天上月,一個是腳底泥。

 怎麼裝都裝不像的。

 原來,魔尊——

 從未混淆過他與那個人。

 時霧不再說話,魔尊卻好似完全沒了詢問的興致,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驀然之間一道閃身離開寒牢。

 似是再也不想在這待下去,多留一刻都是莫大的煎熬。

 “你不願說,那就待在這裡,給本尊好好反省。”

 “不想承受斷角之痛,就別動逃跑的念頭。”

 空曠的寒牢裡,又只剩他一人。

 *

 魔尊回到長生殿,不出意外,仙界已經有好幾位在這裡等著。

 為首的,正是剛剛才在重淵海面打過一場的清衡仙君。

 魔尊看著他手中的千翎玄冥扇,眼皮猛地一跳。

 再抬起來時,滿眼暗沉沉的煞氣,“仙君用我製成的法器,倒是用得很是順手啊。”

 “既是魔族的法器,自當歸還。”

 清衡冷淡地將扇子拋出。

 魔尊伸手接住。

 “不知仙族的人,魔尊是否也能果斷還回。”

 “一柄破扇子,就想換他?”魔尊冷笑一聲。

 仙君淡然道,“既然他不是尊上的愛人,那便只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仙鹿,這扇子是萬年霜雪鳳凰唯一的翎尾製成,裡面,應當還有魔尊的龍鱗,實在是世間罕有的法器。”

 “怎麼還換不回一隻普通的仙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