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兔 作品

第22章 風雲起





小松子出去領每日的艾草,一來一回,熱出一身的汗,臉通紅,看著很是狼狽。




披香殿內今日已經送來了冰,曼夏在一旁搖扇,屋子裡涼快的緊。




蘇皎皎溫聲說:“魚靄,去叫他們進來歇,掛艾草不急於一時,等天涼些再做也不遲。”




主子體恤下人,屋子裡的幾個宮女心中感念,看著蘇皎皎彎唇笑。




魚瀅帶著小松子一起進來,剛到門口,迎面便襲來一陣薄薄的涼氣,叫人渾身舒爽。




小松子愈發感恩小主的寬厚,躬身將艾草放在門口妥帖的位置,只挑了一小把,進來獻寶似的說:“小主您瞧。”




他舉起那一小撮艾草,說道:“您昨日才復寵,今日內侍省的人就換了副態度。昨日晨起去領的艾草蔫巴巴的,顏色發灰白,裡頭還有雜草,今兒再去的時候給的就都是最新鮮最好的那批。您瞧,顏色青翠,味道也清新好聞些。”




小松子特意將門前插的那株舊艾草□□做對比,一瞧果真,前幾日的明顯敷衍些。




宮裡的物資和好東西都是有限的,自然優先得臉的寵妃和主位娘娘。不得寵的妃嬪如此多,給的便都是積壓的舊貨,充足數罷了。




前些日子,蘇皎皎向皇后告假了大半個月。陛下除卻一開始來看過她兩回,此後便再沒來過,內侍省覺得她失了寵,也就不會在她身上太殷勤。




這宮裡慣是見風使舵的奴才,蘇皎皎早就習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麼。




魚靄卻冷哼了一聲,盯著那把舊艾草忿忿道:“內侍省的人以為小主失了寵,什麼好東西都往別的宮送,誰又能知道咱們小主的福氣可還在後頭呢!這樣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我這就拿著扔了去!”




魚靄正義憤填膺,說著就要收拾殿內的舊艾草,準備扔到外頭去。




誰知凌霄在門口瞧見了,眉尖一皺,輕聲問著:“魚靄,這是什麼?給我看看。”




這次蘇皎皎能復寵,凌霄功不可沒。




凌霄在宮裡有好幾年了,早在先帝還在時便在宮裡侍候。她從前是在御前當值,後來調去太后宮裡,直到太后薨了,才又回到內侍省。




她性子穩重端莊,幹活麻利,眼光又看得長遠,這一批宮人裡,蘇皎皎最喜歡的便是她。




這回她辦事得利,蘇皎皎消了幾分戒心,昨晚回了宮便說要把她調進殿內侍奉,今日才剛第一天。




既得了主子的信任,魚靄也將她視為自己人,將手中收拾出來的舊艾草遞給她,嘟囔了兩句:“凌霄姐姐你快瞧瞧,要不是小松子今日領了好的艾草回來,我還不知原來咱們用的都是次貨!”




凌霄接過那把艾草仔細辨認了一番,又聞了聞味道,沉靜的面上頓時凝重起來。




她沒多言語,只是抓著那把艾草進了內殿,向蘇皎皎行禮,沉聲說著:“小主。”




凌霄喚了一聲便不肯再說別的了,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眼中似乎有話要說。




蘇皎皎看得分明,心底也一沉,說著:“你們都出去,不可聲張。”




屋子裡的宮人散了個乾淨,只剩下蘇皎皎和凌霄,她才從兩把艾草中抽出三根,分別擺在桌案上,低聲道:“小主請看。”




“這三根艾草分別是新鮮晾曬的好艾草、積壓已久有些許幹碎的艾草,還有這最後一根。”凌霄頓了頓,聲音放的越發低:“苦肝草。”




蘇皎皎顰眉淡聲:“苦肝草?”




凌霄點點頭:“苦肝草與艾草長得極像,僅葉片和根部有些不同,但艾草有益,苦肝草卻是有害。苦肝草若只是掛在房屋中,危害較小,可若是燻燒,氣味卻是有毒的,極傷身子。”




每年臨近端午,各宮日日燒艾、掛艾,驅邪祟蚊蟲,是人人默認的事實。




往年這一段時日都相安無事,各自宮裡喜慶熱鬧,蘇皎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有人在艾草裡動手腳想要害她。




幸好凌霄檢查了一番,發現這苦肝草在殿中並未燻燒,這才免了她被人所害。




若是這苦肝草藏在艾草裡被找到的,會是誰從中做了手腳?




披香殿這段時日取艾草的都是小松子,難道是他?




若是,他又是誰的眼線?




蘇皎皎的心悄然一沉,神色帶上幾分凝重:“叫小松子過來。”




此時小松子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在屋子外頭做活,聽是小主叫他,連忙認認真真地將手在缸裡洗乾淨,又拍拍身上的浮土,說著:“這就來——”




他一進殿便覺得氛圍不對,但又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躬身向蘇皎皎行禮,很是謹慎謙卑,生怕說錯了話叫主子不開心:“小主,不知您喚奴才所為何事?”




蘇皎皎模樣溫和,神色瞧不出有異,平聲問道:“今日去取艾草的時候人多不多?”




小松子沒多想,立刻回著:“今日奴才去的早,正是人多的時候,但內侍省分艾草的宮人一瞧是奴才,便知是披香殿的人,立刻便優先了咱們,將上好的一批給了奴才。”




蘇皎皎不動聲色地看著小松子。




他回答地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便答了上來,眼神乾淨忠厚,不似作偽。




何況,若是撒謊,這漏洞便太大了些,只需找來內侍省的人一問便知是什麼情況。




既然不是內侍省源頭問了問題,那問題就只能出在小松子和別的宮人身上了。




不論是誰,披香殿都出了奸細。




蘇皎皎抿一口茶,神色溫柔地笑起來:“你辦事得利,本主想著重用你。”




“從來還沒問過,你家是哪裡的,可有兄弟姐妹?”




小松子一聽小主信任,竟是想要重用自己,頓時喜不自勝,激動地有些手足無措。




他在地上實實在在磕了兩個頭,伏身道:“奴才是祁州人,入宮的時候家中遭了變故,只剩下奴才一人,流亡途中遇見了綁匪,再醒來的時候已經……”




說道半途,小松子似覺得有些傷感,又怕這些話腌臢了憐美人,便斷了斷,沒再說下去,只續道:“如今奴才在宮中是孑然一身,只盼著能遇到個好主子,安安穩穩地過一生,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如果小松子所說的身世都是真的,蘇皎皎倒覺得小松子是個可信之人。




無牽無掛的人不易被人威脅,便少了很多被挾持家中人而不得不謀害主子的嫌疑。再一個,小松子平素一貫勤勉忠厚,從不偷懶。




同她說話的時候,也一直神色端肅,不生一絲躲閃。




這樣的人,蘇皎皎很難懷疑到他頭上。




從前還是選侍的時候,人微言輕,身邊侍奉的人只有魚瀅魚靄和曼夏,整日低聲下氣,日子不可謂不艱難。




她在宮中人脈少,可信的人不多,但以前只是選侍,不得寵的人,也不會有人花了心思去害她。




如今已經卷入了這泥沼,往後若想長久走下去,身邊沒可信的有用之人卻是頂悲哀的一件事。




今日若能試出小松子的忠心,也是極好。




蘇皎皎放下杯盞,皓腕微折,柔聲道:“快起來。”




“本主既然說了信你,要重用你,自不會虧待了你。”她嗓音綿和,十分動聽,“你跟著本主的時間雖不長,但也將近一月,本主對你們什麼樣,性情如何,你心中自有一杆秤,可是?”




蘇皎皎牢牢地盯著小松子的眼睛,想要從中窺探任何一絲心虛或躲閃。




她那雙過分美麗的眼中似乎有魔力,叫小松子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種使命感,淡淡說著:“早在筠霧館的時候本主就說過,若忠心侍主,本主不虧待任何人。但若是膽敢背叛,心存異心,本主也絕不輕饒。”




“小松子,你可做得到只認我一人為主,忠心不二?”




小松子這麼多年在宮裡生活,一直戰戰兢兢,恪守本分。




從未沒有體會過被人信任是什麼感覺,他本以為能夠在披香殿好好伺候小主便已經是頂幸運的事兒了,誰知小主竟如此抬舉,願意高看一眼。




小松子眼眶泛著淚,又跪在地上重重叩響三個頭,堅定道:“小主溫和純善,體恤下人,能夠侍奉您是奴才的福氣。只要小主不嫌棄,奴才願為小主效犬馬之勞。”




蘇皎皎這才綻開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溫聲道:“起來吧,去將魚瀅魚靄和凌霄進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蘇皎皎既然已經決定相信,有些事情多放放手,反而有利於收攏人心。




宮中活計最清楚的人不是她,而是宮人們,若是想抽絲剝繭地找出內奸,一起商量才是最好。




小松子將艾草拿進來時是不出問題的,那便是這艾草在披香殿時被人動了手腳。




這就有些讓人犯難。




每日的艾草拿回來以後便會放在院中廊下,然後由宮人們自行拿去焚燒懸掛,這個過程裡,幾乎人人都能碰得到艾草。




披香殿內宮人有十個,就算除去蘇皎皎排出來的這些,也還剩下五個。




兩個宮女三個太監,會是誰?




將事情的原委說出後,魚瀅魚靄和小松子皆是心神一震,神色凝重。




將宮人一一捋了一遍後,仍覺得疑點重重。




半晌,凌霄忽然開了口,目光如炬:“小主,奴婢倒覺得,與其咱們靠猜的,倒不如等那人自己送上門來。”




蘇皎皎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很快便懂了凌霄的話是什麼意思:“就按你說的辦。”




今日的艾草到現在還沒有更換。




若是蘇皎皎一直不急著換艾草,藏在暗處的人今日任務完不成,定會心慌,然後主動問起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