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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 175 章(捉蟲)





“嗐,這風有些大,好像沙子吹到眼睛裡了。”




衛平彥上前一步,默默的扶住她的肩膀。




顧秋花僵了一下,隨即身子放軟,伸手拍了拍衛平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感嘆道。




“都這麼大了,好了好了,阿孃沒事,你和昭兒是表兄弟,又一道長大,和親兄弟也沒差,彥兒啊,在外頭也要照顧著昭兒一些,知道沒?”




“好的,阿孃,我會照顧好表弟的!”




衛平彥心情又好了許多,睨了顧昭一眼,應得可大聲了。




顧昭失笑。




她也不理睬衛平彥,抬腳走到江邊,只見手一揚,腕間的絹絲燈中飛出一物,落入江水中,下一瞬,江面起了一陣濃霧,待霧散盡,前方出現了一艘大寶船。




寶船揚帆,破開千重水浪,銳意的往前,只餘下水浪朵朵翻騰。




潘知州和顧秋花一行人瞧著那寶船愈發遠了,一開始,他們還能瞧到顧昭幾人揮手,最後,船隻遠遠的,像是水天相接之處的一道小點。




白鷺掠水,驚起層層漣漪。




直到都瞧不見了,潘知州和顧秋花告別一聲,上了各自的馬車,打道回府。




……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1




郎朗的讀書聲從祈北郡城城西的一處私塾裡傳了出來。




都是些十多歲的少年郎,身穿青色儒衣,腰間繫同色的寬幅腰帶,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此時,各個搖頭晃腦,流暢的誦讀著昨日教的功課。




面容清癯,著一身灰色儒袍的江先生撫著山羊鬚,微微閉眼晃腦,他在腦海裡跟著誦讀。




末了,少年郎的聲音歇了,江先生的眼睛也睜了睜。




“很好,下面我要考教一番———”




他手中的戒尺打在手心,竹肉相碰,發出“啪嗒”一聲脆響,下頭的少年郎心下一緊,誰都不敢多言,繃著身子,大氣都不敢出的等著先生的點名。




江先生的眼睛一掃,雖然五十好幾,眼神卻清明,這樣一瞧,正好瞧見下頭一個娃兒偷覷而來的目光。




對上自己的視線,他還瑟縮了一下,一副心虛的模樣。




江先生眉頭一緊,“那就讓谷平一起身作答吧。”




谷平一,也就是那偷覷江先生的少年郎,他心下驚嚎,心裡那是一百個不願意,對上江先生那平靜的眼眸,屁股下頭像是生了釘子一般,磨磨蹭蹭的站了起來。




“好了,你給我說說,方才大家夥兒的背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這一句是何意?”1




“就是,就是那個意思嘍。”谷平一磕磕巴巴,好半晌說出了幾句話,在瞧著江先生越來越黑的臉色,忍不住垂下了腦袋。




“喵嗚!”傻瓜!




咦?




谷平一猛地抬頭,詫異不已。




他怎麼好像聽到了貓兒的叫聲,又好像是在笑,就像他撓小院子裡的那隻胖橘一樣,絕對是笑聲,沒跑了的!




下一瞬,就聽江先生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谷平一心下一跳,頓時將那貓叫貓笑,亦或是什麼院子裡的胖橘丟出了腦外,脖子一縮,低下了頭,心裡哀嚎。




他就不該偷瞧先生的,明明就知道先生的眼睛利得很!




這下好啦,很快他就要當阿貓阿狗了,先生戒尺一揚,自己就該被打得嗷嗷又喵喵嘍!




谷平一閉了眼睛,準備接受既定的命運。




江先生更氣了,這憨娃還敢閉眼,敢情他是洪水猛獸不成。




“瞧瞧你剛剛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一竅不通,驢唇不對馬嘴!”




他往下走幾步,正待叫谷平一手伸出來,那廂,視線瞥過外頭,好似瞧到什麼,一股怒火頓時歇了,當即收了戒尺,瞪了谷平一好幾眼,沒好氣道。




“都說讀書百遍,其意自現,你回去後啊,將這段話再抄寫個百遍,好好的想一想,它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明兒我要檢查的,聽到沒!”




谷平一垂頭耷腦,“知道了。”




“好,放堂!”




說完,江先生撫了撫身上的儒袍,抬腳走了出去。




院子裡種了一株玉蘭樹,高數丈,枝葉繁茂,金秋的豔陽透過樹梢落下,在地上投下斑斑光影。




風來,樹搖影動。




“先生,叨擾了。”前頭,一位穿青色儒袍,身材頎長,面如冠玉,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回過頭。




只見他手中持一柄摺扇,瞧見江先生,烏木的摺扇闔上,恭恭敬敬的衝江先生行了個禮。




“免了免了。”江先生連忙伸手扶住,“若南今兒怎麼來了?”




嚴若南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份卷子,遞了過去。




“先生,這是我前些日子做的文章,還請先生幫忙指點指點。”




江先生:“慚愧慚愧,指點談不上,若南如今也是秀才之身,我也只是秀才之身,指點一詞,著實不敢當!”




嚴若南:“先生此話差矣,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南自小蒙先生開蒙,取得秀才之名都有賴先生教導,中間也是有頗多的僥倖。”




說著說著,他眼裡有瑩光閃閃,面有激動之色。




“而且先生的才名,祁北郡城誰人不知,要不是先生志在教書育人,憑藉先生大才,不說舉人解元,就是金榜題名,暮登天子堂,那也是如探囊之物。”




“謬讚了謬讚了。”江先生撫了撫須,“那我便託大,為若南的文章觀上一觀。”




他將那捲子接過,往寬袖中一塞,笑道。




“不說指點,只說切磋一詞,請。”




說罷,他做了個請的動作,引嚴若南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嚴若南笑了笑,摺扇一撐,抬腳跟上。




在經過私塾時,只聽裡頭的少年郎鬧哄哄,有興奮得失真的聲音傳來。




“平彥,你方才運道正好,都解讀得亂七八糟了,先生還沒有打你,鐵定是你阿孃前兒拜拜的神仙好!”




“去去去,渾說什麼呢!我還寧願先生打我呢,這抄書百遍是斷手,挨戒尺是手腫,兩個也沒差多少。”




“還是有差的。”說話的聲音有著同情,“你忘了你上一回了?就是被打成豬蹄兒,那也是要抄書的,那才慘,又斷手又成豬蹄兒,慘慘慘,真慘,怎一個慘字了得!”




谷平一:“……不說了不說了,院子裡的胖橘在等我回家呢。”




嚴若南在聽到那一聲平彥時,整個人就僵在那兒了。




金秋的八月,豔陽還曬得葉子打卷兒,他的背後卻沁出了冷汗。




江先生見人沒跟上,不解的回過頭。




他撫了撫山羊鬚,瞧見嚴若南好似白了一些的臉色,幾步又走回來了,目光上下打量,關切不已。




“若南,可是有哪裡不適?”




嚴若南勉強的笑了笑,“沒事,先生,我就是走得急了一些,腿抻了一下。”




江先生沒有懷疑,“是,你們這個年紀還在長個兒,平日裡要多吃些肉食,曬曬日頭,過段時日不長個兒了,還會想念這長個子的腿疼呢,哈哈。”




兩人一道往前,嚴若南狀若不經意。




“先生,您方才懲戒那叫平彥的孩子了?”




“嗐,哪裡是平彥,是平一,叫做谷平一,是五象街米行谷老闆家的獨子,貪耍得很,平日裡慣愛招貓逗狗的,聰明是聰明,可惜啊,那心思就沒在讀書上!”




江先生搖了搖頭,下一瞬,因為嚴若南的一句平彥,他擰了擰眉,捻著山羊鬚想起了幾年前在他這兒求學的平民家小子,衛平彥。




他忍不住心裡嘆息了一聲。




那孩子的資質著實不錯,可惜,就是命不好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