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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





看著忙碌的老漢,顧昭搭了把手,一邊忙活,一邊閒話道。




“店家,你知道榆林的謝家還有什麼人嗎?”




老漢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榆林的謝家?”




顧昭點頭,“現在的義莊便是謝家的祠堂。”




老漢擺手,“沒了,哪裡還有什麼謝家!打我小時候開始,那兒便是義莊,倒是有聽我祖祖說過,以前的謝家豪富蠻橫著呢,還有謝半城的說法,現在都沒了……”




“可見這人啊,要是不修德,再大再豪的家業都留不住,謝家,早就被不孝子孫敗光嘍!”




顧昭思忖:“這樣啊。”




兩人又閒說了幾句,沒有問出什麼,顧昭又去了趟義莊。




義莊木樑腐朽,裡頭棺木擺了一個又一個,蛛絲密佈,塵土堆積,偶爾風來,吹動殘破的木門咯吱咯吱響。




歲月洪流下,時光只給這謝半城留下一個龐然的空殼,只有木門上模糊的花雕,露出半分謝宅曾經的風光。




顧昭試著燃香喚此方土地。




一陣風來,燃起的香條倏忽寂滅。




顧昭:......




此處落敗的,居然連土地神都沒有了。




顧昭頗為失望的又看了一眼這義莊,抬腳離開。




最後,顧昭反而是在府衙的州志裡瞧到了關於謝家的隻言片語。




......




夜愈發的深了。




天上掛一輪明月,月光似流水一般的撒下。




近來氣候有些回暖,地上的雪一點點的化開,潔白的雪化了水,流淌在黑泥地裡,蜿蜒的水漬帶著泥土,汙了原先白雪皚皚的土地,有些髒,有些亂,還有些殘破。




驚春路的孔家正房裡。




桌上燃了一盞燭燈,昏黃的燭光充盈了這一方小屋,孔其明坐在圓凳上,褲腿拉高,整個腳都浸在了熱水中。




熱熱的水燙得他雙腳麻麻痛痛,待適應了那溫度,就只剩下舒適的喟嘆了。




“舒坦!”勞作一日的疲乏都消了。




謝幼娘瞥了一眼,繼續收拾行囊。




只見矮凳上擱了個藤製的箱奩,她坐在床榻邊,一邊折著衣裳,一邊說話道。




“今兒我可是狠狠的被嚇了兩遭。”




孔其明關心,“怎地了?”




謝幼娘嗔了一眼,“還不是你那傻閨女兒,明明答應我在甜水巷裡玩耍,我再去尋她,卻尋不到人了,我著急的呀,就跟那沒頭的蒼蠅一樣,嗡嗡嗡的瞎撞。”




謝幼娘慶幸,緊著又道。




“還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小郎,他領著我又回甜水巷找了找。”




“嘿!你說奇不奇,還真在那兒尋到了,真是怪,明明我方才都沒有瞧見,你閨女也犟,硬說自己一直在那兒,哪兒都沒去。”




孔其明不在意,“那應該是娘子你那時瞧漏眼了。”




謝幼娘嘆了口氣,“大概吧。”




她想著閨女兒說的什麼天一下子就暗了,又有些不放心,想著離開靖州城前,再去甜水巷裡拜一拜乾親。




謝幼娘低落,“大兄來信了,說是阿爹身子骨不是太好。”




孔其明嘆了口氣,“別憂心了,我和你一道回去瞅瞅。”




謝幼娘輕聲,“恩。”




說完,她低著頭繼續收拾行囊。




孔其明這廂泡著腳,那廂視線落在自家娘子的臉上。




只見昏黃的燭光下,她的面容愈發的姣好溫柔,他心裡一片柔軟,輕聲道。




“娘子,嫁給我這個粗人,真是讓你受苦了。”




謝幼娘嗔道,“又渾說什麼!”




孔其明:“怎麼不是了,要是依著前朝慶德帝那會兒,幼娘,你們謝家可是靖州城的半邊天呢。”




“你是大戶人家謝家的小姐,我啊,頂天了算是你們謝家的佃戶。”




他搖了搖頭,笑道,“不相配,不相配啊!”




謝幼娘愣了愣,隨即失笑,“都兩三百年前的事兒了,老黃曆了還說啥!”




笑著笑著,她也些微微的悵惘。




半晌,只聽謝幼娘繼續道。




“唉,不單單謝家敗了,就是連皇朝都更迭了。”




她搖了搖頭,聲音裡都是感慨。




“靖州城榆林的謝家,除了我們這樣的旁支血脈,誰還知道這榆林謝家?”




就連謝家的主枝,也只是在臨沂有一處窯爐,燒一些彩瓷的商戶人家罷了。




而她,要讀一封信寫一封信,還要去拱橋處尋書生郎,花上十枚銅板才能知道信裡寫了甚麼要緊事兒。




謝幼娘悵惘,她祖上的榆林謝家,那可是有族裡私學的,不論小子還是姑娘,旁的不說,讀書識字,那是最最基本的。




孔其明擦了腳,覷了一眼謝幼娘,見她擰著眉,眉宇間一片輕愁,問道。




“怎麼了?”




謝幼娘收回思緒,搖了搖頭,低頭繼續摺疊衣物。




“沒什麼,旁的都不可惜,就是可惜了我們謝家的族學……”




“要是榆林謝家還在,旁的不說,咱們家小月亮也能去族學裡學一學寫字,起碼省個尋書生郎看信的銅板。”




孔其明愣了愣,皺著眉沒有再說話。




他心裡也在惋惜,要是他家小月亮是個男娃娃就好了。




倒不是他偏心眼,他也疼惜他家小月亮,她那麼可愛又貼心,只是,男娃娃他努力賺銀子,還能送到私塾學本領。




女娃娃......




唉。




孔其明在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




世道如此啊。




謝幼娘也不再說話。




燭光微微跳了跳,屋裡一片昏黃,外頭夜色在流淌。




……




隔屋,被爹孃發愁的孔嬋娟可歡快了,她捂著嘴巴,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熹微月光下,小毛藏在牆角根那半明半寐的身影。




小月亮小聲,“所以,小毛你是小神仙嘍?”




羊皮氈帽的小子皺了皺眉。




神仙就神仙,為什麼還要再加個小字?憑白將它的威風殺去了五分!




它抿了抿唇,神情認真。




“是毛鬼神。”




孔嬋娟有聽沒懂,“噢噢。”




她抱著被子在床上歡喜的滾了滾,嘿嘿,她果然是小月亮,只有小月亮才能有小神仙哩!




小毛不放心的交代,“我方才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你要尋個木頭,為我雕一尊神像,再為我打個供桌……供桌不要太大,兩寸長,一寸高就成,就要小小的,到時再把我的神像和供桌擱在牆角里。”




“初二和十四的清晨,再給我供兩個雞蛋,對了,夜裡還要給我留個窗,我要出去給你撈財運,你知道了沒。”




孔嬋娟對手指,“可是,我沒有銅板打什麼神像和供桌了……小小的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