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142章 雪獅狂情(十九)

 #142 南榮紅重傷瀕死,魔域被破,掌門印不知所蹤,其下眾人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江奉天拔刀追上半空,背影瞬間消失,彷彿這個地界沒有半點他留戀的東西。 說實話,不用他說,在場諸人也沒有一個人會想去追的。 其一,窮寇莫追,南榮紅都已經傷成那樣了,能不能活還是未知,何必冒著自己的性命危險去窮追不捨;其二,掌門印並不在她身上,那就說明在某個人的手裡,當務之急還是奪得掌門印;其三,說來慚愧,在場的不少人是真的被打怕了。 不管是上場的,還是在下面看著的,是真的怕了。南榮紅的打法是當真不要命,她不要命這些人還要命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群人上去都沒討得了好,更何況現在還要去追,揀了芝麻丟了西瓜。但方才還那麼言之鑿鑿魔人不能放過……也幸好江奉天主動請纓前去,有了兜底的,不然在場賓客的遮羞布都要被扯乾淨了。 “不愧是江奉天!果然義氣!” “不慕名利,秉性高潔啊!” 他們剛剛這般說完,後面就跟上一個奇怪少年,正不可置信地追道:“爹!你去哪?!我還在啊!!!” 他剛出來不久,腿腳上的鍛體門死牢枷鎖仍未去掉,這東西重若千鈞,能把靈氣都壓制得極為緩慢,江蘭催連跑帶跳,剛要催動身法,就一頭栽到地面上,如同一隻伸長了脖子的野雞。 眾人:“……” 裝作沒看見算了。 場面騷動片刻,所有人都在想下一步應當如何做,雲閒把被折斷的灼月還給宿遲,聽到太平又在小聲罵自己。 很模糊,聽不太清晰,依稀只有些什麼“喪盡天良”、“不尊老愛幼”、“我明日就要回劍閣”云云,雲閒道:“你說什麼?” 太平道:“你再不給姬融雪護法,掌門印可能要被搶囉。” “你‘囉’什麼‘囉’?”雲閒敲打它,“我現在差不多已經猜到大師兄是什麼了。你要是再這麼翫忽職守,成日划水,小心哪天被我掃地下堂,到街上去拾破爛。” 太平尖叫:“我什麼時候划水?!你死沒良心的!!!” 雲閒一巴掌把它按下去,轉眼看向角落裡的姬融雪。 看來,其餘人比她發覺得要快一些。喬靈珊有些緊張地站在那頭,風燁杵在拐角,一行人用身形擋著,但仍是能從背後嗅得一些不尋常的波動。 宿遲的劍並沒有收,劍尖指向地面,血染白霜。 雲閒皺眉,皺的臉有點疼,言簡意賅傳音道:“拿到了?” 擔心傳音會被人截聽,祁執業道:“拿到了。” “……”薛靈秀是真的在風中凌亂。他以為自己是來參加喪宴的,後來以為自己是來調查魔人的,再後來以為自己是對付南榮紅的,現在發現,原來他是來給姬融雪保駕護航的,“這要煉化多久?” 誰也不知道具體要多久,畢竟誰也沒有當掌門的經驗。 雲閒道:“要是裘漠還活著就好了,這時候還可以問問他。” 喬靈珊:“裘漠要是死就是被你氣死的。” 一行人雖然嘴上沒停,但內心卻並未比方才對上南榮紅要輕快。 雲閒在看到劍痕時就已經有預感,果然成真。即便同樣是輕燕點譜,蕭蕪的劍和雲琅的劍也不一樣。如果再拉一個來,小姨的劍也不同。蕭二人本是北界人士,再稍微換算一下年紀,那蕭蕪與南榮紅相識也不是不可能。 再往前算算,蕭蕪這段時間一直在北界遊蕩,不知道幹些什麼,書信裡也隱隱透露出要將她往鍛體門引的意思,前因後果想一想,雲閒大概就能猜到了。 所以,這便是她不得不出手的理由。只有她一行人出手,能讓南榮紅離開,所以她在上場的時候就明白,南榮紅絕不會對她下殺手。 但現在,姬融雪得掌門印,一行人負傷,後方一群豺狼虎豹,還有那一群嘴巴能當刀子使的陰陽怪氣白鬍子老頭…… “雲俠士。”身後傳來一聲客氣稱呼,那人隔著不遠,道:“敢問,你們身後是哪位?” 雲閒硬著頭皮轉身,面上波瀾不驚:“有事?” “沒事,自然沒什麼事。”那人哈哈乾笑兩聲,道:“只是,拋去方才出的這麼多事,迴歸原先,我們前來,不就是為了選出下一任掌門?” 雲閒聞言,不著痕跡地向旁看了一眼。 剩下的七個長老,面如死灰,卻不敢輕舉妄動。裘卓和裘丹還在地上暈著,宛如兩條死狗。 “要是有什麼話,可以直說。”雲閒若有所思道:“我記得,閣下是支持裘丹的吧?現在還支持嗎?” 那人神色一僵,沒想到她一下子調轉攻勢:“呃,此事我也沒想到……” 誰能想得到啊?在場的人哪一個能想得到! 雲閒點頭,繼續道:“不支持裘丹,那就剩下兩個選擇了。裘卓,姬融雪。裘卓在那頭,來,你猜我現在身後是哪個?” “明知故問!”雲閒左臂紅光閃爍,映在下頜,竟顯得有些冷酷,沉道:“自己想當,就自己來搶,我敬你坦坦蕩蕩,又何必在這裡扯一堆說之無用的東西!” 那人根本沒想到她會這般不留情面,愕然道:“你……” 其他人的視線落到他臉上,他麵皮一陣刺痛,連忙退回了人群中去。 一陣默然。 雲閒站於前,在傳音陣中傲然道:“怎麼樣。” “嗯。”喬靈珊緊張道:“很兇!再兇點,把他們嚇死!” 祁執業和薛靈秀:“……” 宿遲道:“臉疼不疼?” 雲閒還以為大師兄是在陰陽怪氣,但一想,宿遲就沒有配備這個功能,一摸臉,這才發覺自己唇角都被打裂了,眼眶骨那兒烏青一大塊。 南榮紅一掌蓋到她臉上來,幸好她躲得快,不然臉可能要被按成煎餅。雲閒道:“沒事,大師兄。我的臉不重要,你的臉沒事就行。” 那人吃癟,其他人吃了教訓,不敢出頭。但有時,人只要在群體中,就會擁有無窮的勇氣,又有一人縮在裡頭,道:“我們也是與鍛體門交好的宗門,現在情況複雜,總要把把關。小姬不是不好,就是太年輕了……” “為何南榮紅的掌門印被她奪去了?她有這本事撿漏?” “不會這兩人本就有勾結吧??” 這群人現在不敢來搶,不是因為不想。是方才被南榮紅打得風捲殘雲,現在一群殘兵敗將,做事總得謹慎點了。 眾人窸窸窣窣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藉口。 “雲俠士,我們不是針對姬大小姐。只是說句公道話。”那白鬍子老頭道:“南榮紅魔人一事影響如此深重,後患無窮。她六親不認,連自己親生骨血都能棄若敝履,卻將掌門印留給姬融雪,老夫可否懷疑,姬大小姐也有可能已入魔障?” 其餘人頓時道: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姬大小姐平時表情那麼陰沉,那麼冷酷。看上去的確有點像魔人。當然,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有別的意思。” “這必須要徹查!這是為了四界!” “……” 薛靈秀道:“這群人好不要臉。” 祁執業道:“他們什麼時候要臉過?要臉的人會來?” 想想這些人來的目的,要麼支持裘卓,要麼支持裘丹。眼盲心瞎成這樣,能是什麼好貨? “沒事。”薛靈秀道:“雲閒很會吵架。” 雲閒被面前這群人戳戳點點,仍是沒一點要讓開的意思,甚至沒想太久,便指道:“你。沒錯,就是你。你在喪宴開始前,跟南榮紅去西樓講了一陣子小話,方才打擂臺時,你也紋絲不動。你是不是參與計劃了?我可否懷疑,你也有可能已入魔障?” 被指到那人噎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參與計劃了??” “還有你。”雲閒又指一人,“方才混戰之時,你趁亂推了你同伴一把,讓他差點亡於南榮紅手中。你平白無故要害人,還要借刀殺人,我可否懷疑,你已入魔障?” 那人的同伴:“就你剛才推我?!!” 那人冤枉道:“我沒有啊!!!” “當然,大家都可以說自己是清白的,覺得我包庇姬融雪,所以才隱瞞不說。”雲閒道:“但諸位有沒有想過,現在魔石只有我有。只有我能判斷,誰有沒有入魔。這就意味著——我說誰是,誰就是!” 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了。不想被指認成魔人的話,就安靜待著別再繼續找事。 這招非常耍賴,也非常沒有道德,雖然雲閒的道德本就不多,但要說出這些話還是有些挑戰性。 但她心裡也明白,要拖,是拖不了多久的。只能儘量爭取時間。現在一切都還未塵埃落定,消息封閉,傳不出鍛體門之外,也就是說,誰是最後的贏家,誰就能決定一切。 她瞥了一眼身後被重重擋住的姬融雪,額角微微滲出汗來。 必須要儘快了! “……” 姬融雪盤坐在圍繞中,只感覺五臟六腑都在被焚燒。 掌門印對她來說,還是太難掌握了。原來的掌門變遷,是要在靜室內待個一天一夜的,南榮紅能如此輕易地交接給她,是因為南榮紅也只是強行控制,並未真正吸收化用。 但姬融雪明白,現在情況複雜,她必須加快速度,否則…… 火屬性靈氣在她體內流竄燒灼,她只能聽見耳邊有人在說話,都是熟悉的聲音,但她卻頭腦一片昏沉,已然分不清誰是誰了。 暗沉的識海中,開始走馬燈般掠過她不想回憶的畫面。 最小時的摸爬滾打,艱難困苦,到了鍛體門後的忽視看低,冷嘲熱諷。那隻名叫福來的土狗,活了十三歲,最後老死在窩裡,看著她的眼睛卻仍是溼潤的。姬尚,裘漠。不是孃的娘,不配爹的爹。看著她的南榮紅,她方才,在此生唯一咂摸到的那一點點、如同風中皂香的、仿若母愛一般的東西,也如泡沫般很快就消失了。她有同伴,有下屬,但唯獨沒有朋友。 她不敢有朋友。 為什麼要把掌門印給她?為什麼要幫她鋪路? 耳旁的聲音似乎更大了。 雲閒現在怎麼樣?其他人呢?不行。她必須要—— 這次的聲音,從未聽過,卻又清晰無比,如同低語呢喃:“姬融雪,你根本不適合做掌門。” 姬融雪警惕道:“你是誰?!” “你根本就沒有那般能力。”那道聲音帶著笑意,“南榮紅將你抬上掌門之位又如何?這位置終究不是你自己得來的。你配不上掌門之位。” “……”姬融雪冷笑道:“裘卓裘丹坐上這位置,會想過這是他們得來的嗎?會想過他們配不配得上嗎?為何要我想?” “他們是廢物,跟你如何能比?”那道聲音說,“承認吧,鍛體門只會在你的帶領下走向衰弱。長老不服你,管事不信你,弟子們愚忠,你不配其位,不是因為你不夠強,而是因為你不懂人心。你以為那群人是真把你當朋友嗎?還不是為了利益。就連這麼點微薄的友情,在看清你的面目後,也遲早會離開你。” 姬融雪漠然道:“滾。” 那道聲音笑起來:“你看,你自己不最清楚嗎?” 姬融雪:“滾!!!” 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刀劍齊鳴,金石作響,姬融雪猛地睜眼,火焰般的光芒在她眼底跳動,映出眼前輪廓。 在這一瞬間,她似乎對這座遼闊的古老宗門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掌控力,自成為廢墟的大殿,到每一塊磚石,每一個陣法。內外門弟子的軍陣與她心神相連,如臂使指。 她便是這裡的主宰。 雲閒站在前方,一劍挑飛一個老頭,惱怒道:“你們還真是不聽勸啊!小心我搖人了!告訴你,我在北界有很多朋友!非常多!一個飛鴿傳書能從西樓排到東樓!” 喬靈珊:“……你別丟人了!!” 一身著鍛體門服的管事飛身而上,猙獰道:“把掌門印交出來!!!” 他終於突破了這頑強的防線,從縫隙中衝了過去,轉眼便要逼向後方仍在閉目調息的姬融雪。雲閒心道一聲糟了,脫口而出道:“大師兄!” 薛靈秀氣不打一處來:“……他離得最遠,我離得最近好嗎?!” 祁執業呵呵:“叫你不如指望姬融雪自己。” 宿遲一道劍氣就要閃掠而過,就在此時,眾人餘光爆出一簇血花。 那管事的身形就這麼僵在半空中,猙獰貪婪的面色凝固在臉上,他緩緩往下看。 姬融雪的手臂穿胸而過,勁力吞吐,火光四溢,瞬間將他燃成一搓細小的灰,靜靜灑落在地面。 “掌門印在我手上。”死寂中,姬融雪冷冷道:“來搶,就是這個下場。” 竟然已經煉化了!! 而且這怎麼看都是火屬性靈氣,屬於獅功的範疇,這些人本就想趁人之危,現在眼看勢頭不對,又哪敢再提什麼“魔人”,潮水般地往後湧:“得罪了,得罪了。我只是擔心這些人對大小姐不利……” “無事就好,無事就好。大家都和諧一些,呵呵呵……” 四長老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你殺他做什麼?!!他是刑法堂管事啊!!” “誰要來搶,我就殺誰。我管他是什麼東西!”姬融雪沒有神情,話音落下,又揚起手,那頭的裘卓見勢不好,掙扎著想要逃跑,卻被直接倒吸過去,扼斷了脖頸,元嬰離體而去,被火苗燒灼,發出一陣陣非人的慘叫! 慘不忍睹,又一個長老震驚道:“你……你都拿到掌門印了!!你何必還要對他下殺手啊!!” “對自己母親都能下殺手,能讓這種畜牲活在門中是我的錯。”姬融雪看向裘丹,神情一厲。 裘丹咬牙,知道自己死路一條,乾脆利落地自絕而亡,軟綿綿倒在雪地中,失去了聲息。 又是一樣,轉瞬間已殺三人。 “你們說,是來選下一任掌門的。”姬融雪將指尖的灰撇去,漠然抬眼道:“現在可以選了,選吧。” 眾人:“…………” 有毛病吧!! 這還有什麼好選的啊!!你奪得頭名的秘訣是把其他參賽選手都殺了嗎?!! “哈哈,既然,既然皆大歡喜,那恭迎姬掌門上位。” “恭喜,呵呵恭喜。” 眾人頂著一張與其說是“恭喜”不如說是“便秘”的臉,終於道:“那什麼,南榮紅入魔一事,我們定會徹查,那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了。不如,我們先離開?” “是啊是啊。本來只要來半日的,你看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大小姐……掌門,掌門不必送客。我們雖然受傷比較重,但是還能走。” 姬融雪道:“走?” 她就說了一個字,語調卻上揚,惹得人群后背都發寒。 就在這頃刻之間,鍛體門外門弟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雪原之上,眼神如刃。 “受傷這麼重,就先別走了吧。”姬融雪道:“都帶下去,讓各位賓客好好休息休息。” 鐵蛋道:“大小姐,賓客房都被損毀了,只剩地牢了。” 姬融雪:“在哪裡養傷都一樣。” 眾人臉色大變:“……” “是。”鐵蛋問:“長老和管事們呢?” 姬融雪:“也關進去。” 權力交接,不能有一絲意外的因素。 “是。”鐵蛋最後看向眼睛閃亮亮的雲閒,有點於心不忍,最後還是道:“那……嗯,雲道友她們呢?” 姬融雪背對著一行人,聽不出什麼語氣,平淡道:“一樣。” “都關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