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132章 雪獅狂情(九)[二合一]

 #132 姬融雪莫名被指到,也是神色一怔。 這誰?江奉天?他即使不是為了裘丹裘卓而來,自己也坑了他兒子。現在江蘭催還在死牢裡和老鼠相擁而眠呢,此人舉止有什麼深意? 她愣,在場眾人就更愣了。 本來以為江奉天的到來會有利於解決這尷尬的局面,但沒想到此人不僅沒解決,反倒還給局面火上澆油,現在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輕易收場了。 眾人被邀請來此,目的五花八門,唯獨就不是為了弔唁。現在在這裡吵嘴,也不過是將“武鬥”改為“文鬥”,兩方將實力擺出,誰支持者更多,誰便理所當然承襲這掌門之位。掌門印到時出世,定要和平交接,不可能真要這百八十人各亂成一團,兄弟間操戈相向,這便真是要鬧個天大的笑話了。 江奉天所說,他們能不知道嗎?誰不知道單論能力,姬融雪比兩人都要好不少。只看她四方大戰時的表現,就知道她是可塑之才。更何況,整個鍛體門的資源幾乎都傾斜向裘二人,供給她的東西並不多,甚至有時還多番打壓。可是這時候,能力頂用麼?不如說,鍛體門掌門是個聰明人,養虎為患,對他們來說有任何好處麼? 若是再給姬融雪幾年,裘漠也還沒隕落,說不準真會回心轉意,將寶押在這個不受重視的後代上,到時的格局就未可知了。只是現在,長老們誰都不願放手這權勢——他們做賊心虛,知道姬融雪萬一上位自己不會有好日子過;別派人見不得鍛體門好——裘卓裘丹二人隨便來一個都比姬融雪是更優解;兩方人馬目的一致,雙向奔赴,齊齊在喪堂之前演起了這麼一出鬧劇,各自心知肚明,演的多了,還真以為自己是有理那方。 現在局外人不小心誤入,說了句大實話,他們反倒聽不下去了。 江奉天見眾人又一臉懵,實在懷疑自己誤入了什麼神經病聚會:“說完了?禮已經獻了,我坐哪?” 裘卓裘丹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不可置信。 這不是你叫來的嗎?? 我以為是你叫來的!! 一派寂靜中,大長老只能唇角抽搐地將人引入坐席,樂呵呵道:“呵呵,開玩笑的,奉天兄弟實在很是幽默,很是幽默啊。” 這也是江奉天年紀實在不小了,不然他估計連童言無忌都能說的出口。 “開什麼玩笑?”江奉天莫名道:“那你一開始就別問我啊!” 鬼知道你要說姬融雪啊!大長老壓低聲音,道:“奉天兄弟,你有所不知,情況實際上是這樣的。小姬她啊……” 他說完,江奉天點頭,意思是自己懂了。 他看了眼臺下諸人,最後勉強給了長老一點面子,沒有大庭廣眾下直說,而是傳音說了什麼,大長老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十足難看,怒氣眼看著便要到頭頂。 雲閒好奇地百爪撓心,拽了下宿遲:“大師兄,你幫我去偷聽一下。” 宿遲:“……” 他此前應該沒做過如此沒品之事,但還是微斂了眼睛,原封不動轉達江奉天的話: “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可聰明,可能造了?想學刀宗玩傀儡宗主那套,你也不想想,柳大刀至少有本事在身,能當傀儡也得好用啊,廢 物誰要?就算你們時運不濟,正好卡在這青黃不接的時間點,那再過十幾年,臺上這倆能趕上當年柳大刀的一半嗎?唯一有潛力的也就那女娃吧!” 江奉天說話毫不客氣,長笑道:“還有那什麼,刀宗弟子至少現在全權掌握在宗門手裡。你要不出去看看,現在鍛體門不論外門內門弟子心裡到底服誰?把弟子訓成兵,就得按照兵的規矩來。強行塞一個不服的將領,你就看看之後怎麼整吧!” 這可真是,相當不給面子了。和當面糊別人大耳刮子沒什麼區別。 “柳大刀?”薛靈秀不確定道:“他是在說柳斐然?” 祁執業:“應該是了。” 此人也不知到底什麼背景,眾人武器被收,他竟然能腰間佩刀如此大咧咧地闖進來,還如此口出狂言,最重要的是,竟然還沒有被打。就長老們那個暴脾氣,想來也是忍得很辛苦。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打不過。雲閒看不出他的修為,就像看不出孃親的修為一樣。看來,至少也是分神期再往上,但又比笑面佛陀稍弱些,看上去像是一腳踏入了合體期。 雲閒心想,這江奉天跟他兒子看上去真是一點也不像。就說臉吧,江蘭催一看就是在意自己形象的小男生,江奉天這鬍子都不知多久沒颳了,看上去怪邋遢的。 江奉天入座便是喝酒,吃麵。其他人見事情沒有任何好轉,便只能又唇槍舌戰起來。 都說有理不在聲高,但音量也正是氣勢的一個重要體現,總之,才安靜了不到那麼一會兒,整個主殿又開始吵鬧了。 “祁道友,你那邊如何?”雲閒關切道:“我有點擔心掌門。”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大殿內越來越冷了,她擔心掌門的棺材板要壓不住。 祁執業長眉不舒,道:“我在看。” “我在看”的意思就是“還不知道”了,雲閒很會翻譯各位朋友的話。她見祁執業頻頻皺眉,就知道這事很複雜。要是東極法杖在還好些,疑難雜症還能給明光大師傳個音,讓他幫忙遠程協助一下。 “大師兄。”雲閒道:“掩護我一下,我要用魔石找定那人的位置。” 三丈進,三丈出。魔石還在不斷髮燙,也就是不論如何,這魔人此刻一定還在大殿之內。現在眾人都在忙著打辯論,一辯二辯三辯輪番上場,很難看出有什麼差別,雲閒想來想去,也只能使出這笨拙的排除法了。 宿遲道:“好。” 論單純武力,雲閒可能不算絕高。但論速度,可能在座之人沒幾個比得過她。身法頓起,足尖輕點,雲閒對一旁虎目圓瞪的三長老道了句“人有三急借過借過”,就遊魂似的唰唰唰在大殿中游蕩起來。 殿內眾人正忙於別事,只能看見一個身影閃電般在自己面前閃過,帶來一陣風,頓時莫名其妙,再一看,餘光裡就不見了。 江奉天看得清清楚楚,對姬融雪讚賞道:“你朋友這身法不錯。就是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除了雲閒之外,姬融雪並不喜歡自來熟的人,只是冷冷瞥他一眼,道:“這是雲閒。” 江奉天差點一口酒水噴出來。 就你是雲閒啊?!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坐姿,再觀察,又沉下臉,刻薄道:“ 現在看來,還是太稚嫩。不夠飄逸,嘖,不行。不行。” 眾人:“……” 是不是針對的有點過於明顯了。 雲閒在人群中穿梭,眉頭緩緩蹙了起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找不到? 她已經將殿中所有方位都走了一圈,按理來說,早就該找到了。魔石自始至終幽幽發著熱,魔人絕對就在殿中,可為什麼就是找不出具體位置在何處? 她不由心生疑竇。 ……而且,這殿裡為什麼有一些看起來有些怪異之人?要說他們安靜,時不時也會參與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但神色匆匆,身形極為隱匿,不仔細看,很容易便會直接忽略而過。 場上的鬥爭也很快到了白熱化,諸位俠士各顯神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樣子很快便要分出勝負了。聲浪之中,南榮紅依舊端坐在最高處的位置上,面上仍是那淺淡到將近刻板的微笑。 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出她為何一直要這般笑。南榮紅雙頰較凹,顴骨突出,冷顏玉骨,不笑時唇角自然向下,顯得漠然且清苦。笑,卻又不能笑得太大,若是超出了現在的幅度,破壞了臉上的曲線,便不夠好看。 她當了多久的掌門夫人,這笑意就在她面上掛了多久。很多時候,旁人也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笑意了。 “停。”南榮紅道:“諸位,先暫且安靜。” 她一開口,殿內便安靜了,只是安靜之下還藏著躁動,裘卓神色一繃,裘丹卻從容不少。 可南榮紅卻道:“融雪,我看你似乎一直有話想說。” 姬融雪一頓,抬頭。 她溫和平淡的視線投來,內中不帶任何情緒。 姬融雪定了定心神,突然道:“不知魔人一事,諸位有沒有聽說?” 笑面佛陀一事才過了不久,自然有聽說。但在場大部分人只知入魔可怕,不知魔人。也有一些宗派收到了一些風吹草動的消息,但暫且不知其細節。 三長老傳音過來,語氣很重:“你在這時候說些什麼?!” 姬融雪眼都未抬,道:“十幾日前,我聽聞小石鎮散修一事,發覺有異。於是,在歸往鍛體門的路途上,我與眾人一同……” 她嗓音清晰,很快便將魔人一事講清。但,她選擇性隱去了笑面佛陀、明文前輩,刀宗魔核等事。這些事目前 還只是冰山一角,她不能打草驚蛇,亦不能製造恐慌。 但魔人一事,如今若是能讓這些各門各派之人放在心上,也不會過於被動。現在情形只會越來越壞,要通知眾人提早做些準備。 自然,她在此時此地說這件事,也有別的意圖。 ……雲閒如何找也找不到的那個魔人,直到現在還待在大殿的某個角落,正充滿惡意地凝視著她們。她不是祁執業,無法感到靈體情緒,但卻總覺得背後有人窺伺。 對方到現在還不發作,一定是有所顧忌。她要盡力讓對方更加顧忌。“我知道你在這裡”,現在人多口雜,她難以承擔這般風險,為免傷亡,盡力讓魔人退去,之後再議。 姬融雪說完,底下人群騷亂一陣,都露出些不太好看的神情。怎料半晌後,又是有一人清朗開口了:“雖然不知姬大小姐在此時說這個有什麼用意。但是,只能說,能入魔之人,本身心智就不夠堅定。” “是啊!不然為什麼只有他入魔,別人不入魔?散脩名聲雖好,但畢竟沒入宗門,私底下幹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只要問心無愧,不就罷了?不必說得如此危言聳聽。” “咳咳。你說的那個什麼魔人……他會傳染嗎?聽你這麼一說,我感覺我同窗可能入魔了。他每天就跟腦子進水了一樣!” 眾人尚不知魔人帶來的隱患,身邊也沒有遇到過,現在竟還有心思嘴上玩笑,只有極小部分修士緊縮雙眉,像是恨不得馬上回宗。 再裝傻充愣,也要有個限度。湊熱鬧可以,火燒到自家,可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每個人注意的地方都不同,各位長老在意的地方便更不是這裡了: “小姬,你到底是在說的什麼話!魔書跟我鍛體門又有什麼關係??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嗎??真是把宗門往火坑裡推也不足惜!你眼裡還有沒有鍛體門!” “你現在說這個,不會是想借此來做什麼吧。” “真是不識大體……不分黑白……不夠懂事……不知輕重……” 就算的確如此,也千不該萬不該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別人都是想盡辦法將自己宗門撇清關係,她倒好,還非要扯上關係,真是愚蠢的不可理喻! 從十位長老出奇一致地選擇裘丹裘卓便能看出,他們雖然大體原因是放不下自己手中的權勢,但在這方面還是很篤定的。一切,以宗門□□為準,一切,以宗門利益為先。不求多麼建功立業,只求平穩度過,而這平穩之下踩著多少人的血淚,踏著多少人的情感,他們不關心,也不會看到。 軍令無情,門令無情,一切為宗門服務。只要適應,不得改變。情感,是最不需要考慮的東西。 就算姬融雪說的是對的,但若是對鍛體門不利,那便是錯的! 根深蒂固的做法,根深蒂固的思想,如望不到盡頭的城牆,鋪天蓋地向眾人倒來。你敲碎一道瓦,打破一個洞,可牆外還是牆,層層疊疊,無濟於事,令人難以呼吸。 姬融雪眼神漸冷。 而突出重圍的唯一辦法,便是直接推倒它! 雲閒最後在殿內兜了一圈,仍是無功而返。可她餘光掠過,主座之上的南榮紅,笑意卻越來越大了。 雲閒從不會覺得別人笑開了不好看。即使再不好看的人,開心笑著的時候,動人的感染力便會流露出來,不會有人去斥責一個人笑得太開心而不完美;但南榮紅這般笑意,卻顯得怪異詭譎異常,一點都看不出開心的神情,唇角僵硬扯開,因太過乾燥都爆出血皮。 長老們在下面高談闊論,她無聲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異狀陡生,室內一片寂靜,一旁的裘卓和裘丹都徹底愣住了。 這是怎麼了?! 他們從未見過母親如此“不端莊”的模樣!!這是,中邪了?! “姬融雪。”南榮紅停下,慢慢問道:“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姬融雪的眉緩緩沉了下來。 空氣內一片沉寂,她沒有回答,只是莫名生出了些不好的預感,脊背霎時生寒。她緩緩提起體內靈氣,如一隻蓄勢待 發的雌獅。 “母親,你怎麼了……”裘卓上前,不著痕跡地遮擋掉眾人目光,低聲道:“有什麼話不能之後再說??忍忍不行嗎?” 雲閒一頓,從這浮光掠影的一句話中咂摸出來些異樣味道來。 忍。忍什麼?她忍了什麼? 南榮紅像是看不見自己面前之人般,又冷靜地問:“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你覺得他們說的很對吧!對不對?回答我!!” 眾人大驚,姬融雪敏銳道:“你在問誰?!” 下一瞬間,雲閒猛然起身,朝還待著的眾人道:“快走!!!” 研墨門的人真是個活體槓精,這時候還不忘抬槓:“你什麼意思?為什麼獨獨叫我們走?你自己不走要留下來,是有什麼好處,是有什麼企圖……啊!!” 雲閒沒耐心等他說完,一腳踹出,將其踢出了殿外。 那人翻滾幾圈,一頭栽進了雪地裡。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問我我問誰?!我的天,這外面冰天雪地的,竟然比殿裡頭要暖和!” “喲,反應挺快啊?”江奉天將酒葫蘆放好,腰間的佩刀出鞘,驚詫道:“你也察覺到了?” “廢話!”雲閒崩潰道:“能不察覺到嗎!這地面已經開始動了!!” 她話音落下,整個大殿就開始劇烈震顫,殿頂塵土簌簌掉落,席面上本就沒怎麼動的菜餚瞬間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塵土。裘卓和裘丹站在高臺之上,雖仍不知發生了什麼,果斷道: “內門弟子,速速護送賓客出殿!” “去雪亭陣!二長老,麻煩你開啟陣法!” 混亂中,南榮紅依舊端坐在位席上,幾個長老去架她,竟然都沒架住。 “搞什麼啊?!”裘丹矢口道:“母親!!你瘋了嗎?!!” “……”姬融雪似乎對現在的狀況產生了一絲茫然,但很快就調整過來,冷聲問:“武器都放在哪裡?” “鏡湖旁的石陣裡!”裘卓道:“他們若是能到達雪亭陣,就在不遠處,會拿到的!” “讓他們分散開,不要按照門派聚在一起!”姬融雪果斷道:“實力強的帶弱的,把武器還給他們!” “姬融雪,你也瘋了吧?!”裘丹怒道:“賓客是特意邀請來的,難不成你還要他們親身作戰?這讓我們的臉面往 哪裡擱?!!” “是你特意邀請的,不是我特意邀請的。你覺得自己的臉面很值錢,這才是全天下最大的誤解。”姬融雪冷冷看他一眼,道:“讓他們做好準備是害人嗎?不是不明白魔人到底有什麼好怕的嗎?只有被打了才會知道痛,才能讓更多人知道痛!你若是不想,就去替他們作戰,護他們周全,不然,就閉嘴!” 裘丹被她堵的啞口無言。 雲閒都快被魔石燙成個吱哇亂叫的水猴子了,卻又不能鬆開,雙眼直直看著魔石,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方才在大殿中無論怎麼尋找都找不到魔人所在位置! 因為這三丈,根本不是在殿內! 而是在——地下!! “怎麼回事啊祁兄?!!”雲閒正忙著將落到最後那花白鬍子老爺爺一腳踹出去,急促問道:“這到底是入魔,還是靈體?總不可能死了之後覺得自己很委屈想不開所以入魔了吧?!!” “是靈體,也是魔!”祁執業看上去也很詫異:“不可能。魔死後是不可能產生靈體的!” 這也便是人族和魔族的第二大區別了。佛修坐化之後,靈識亦可附在神像上,以另一種方式在天地間存活。但魔族,向來死了便是死了。死的乾脆利落,一點殘渣不留,不論是多麼強大的魔,都絕不可能生出靈體! “那這是什麼玩意……不是,什麼情況啊?”雲閒嘗試著道:“裘漠掌門,聽得見我說話嗎?” 有禮貌,但是不多。 “……”江奉天拿刀柄一打她頭,“想什麼呢?人家早死透了!!” “江前輩。”姬融雪道:“你兒子就在附近的死牢,若是要趁亂去救,儘快。” 江奉天:“現在還管什麼兒不兒子的啊!他又不是自己沒手沒腳!!” 大殿顫動地愈發猛烈,終於,最高處一個水晶杯滾落,摔到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宛如摔杯為號般,整個大殿內部的地面終於片刻龜裂,破碎,露出其下黑洞洞的地閣。 好消息是,雲閒擔心的畫面沒有出現。並不會有面色青白的裘漠如同喪屍一般出現,然後把手搭在她肩上朝脖子吹氣之後幽幽道“你害的我好苦”。 壞消息是,雲閒擔心的畫面沒有出現。因為地閣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沒有裘漠,沒有魔人,這兩個本來應該在的人,全都憑空消失了。 就在此時,宿遲道:“抬頭!” 雲閒猛然抬頭,然後道:“大小姐別抬頭!” 非常有先見之明的提醒,可已經來不及了。姬融雪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只能勉強分辨的出曾經為碳基生物的人體懸在半空,魔氣橫溢,如黑幕一般降臨,可這死氣縱橫的身體,竟然還能動彈,眼球都已經混濁了,但不論是眼神,還是動作—— 分明像一個女人啊!! 不知從哪傳出的幽幽小調婉轉: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 聲調溫軟,絲絲入骨,熟悉到令人恐懼。 姬融雪:“…………” 裘卓眼睛都快瞪掉:“你媽?!是你媽??這絕對是你媽!!” “她媽??怎麼可能是她媽!!關她媽又有什麼事?!”裘丹吼道:“她媽不是早被趕出去了嗎??” “別媽了!!管是誰媽!!”江奉天凝重地壓低身子,沉道:“難怪小姬你這麼重視,這鬼玩意兒看上去是真不好對付……” 姬融雪:“是我媽。” 江奉天:“?” 薛靈秀:“這明顯是你們爹吧!!!” 雲閒閉眼深呼吸,決定這次若是能出去,便絕對要隨身攜帶木魚。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姬尚是魔??她上了裘漠的身??好歹挑個活的啊!! 裘卓再往後看,大地異狀實在過於明顯,壓根無法遮掩,但所幸各位長老行動迅速,很快便將眾賓客都撤離出了大殿,往雪亭陣匆匆趕去。 他再回身,狠狠皺眉。 平心而論,就算撇開看不出的實力不提,現 在這副東西的尊榮真的很讓人感到恐怖,來自本能的恐懼。曾和自己是同一種族之人,現在卻變成了現在這副莫名其妙的模樣,這叫人如何不恐懼? 更何況,兩人都不想承認,魔人從地閣而出,不管如何,和裘漠脫不開關係。方才姬融雪才說了魔人一事,現在若是不迅速壓下解決,後患無窮。 連掌門都失守,其他人焉能獨活? “幸好,賓客都撤離了。叫那些內門弟子帶著他們都躲遠點!”裘丹率先出手,徑直一掌轟在魔人身上,怎料卻彷彿轟上了一層濃紗。紗煙散去,不過短短几瞬,便又重新歸位。 “讓開!”三長老安頓好賓客,又匆匆反撲而來,虎目圓瞪,利爪揮舞間隱隱劃破風聲,可就在此時,黑霧中的魔人卻伸出青白的一隻手。 那隻手緩慢卻堅定地化成了雪獅之狀,徑直接下三長老的驚天一擊,並反手扭轉薄弱之處,另一掌趁隙拍向長老胸口,三長老面色一紅潤,頓時口嘔鮮血! “這是……掌門的路數!”裘丹心頭劇痛,生硬地改換了稱呼,“我們所練功法是鍛體門最高功法,天生剋制其下功法!” 沒想到,這次的魔又和笑面佛陀截然不同了。 這次的魔,更像是一個寄生獸。寄生在死去的遺體裡,奪走原本所有的功法與肌肉記憶。 這實在太令人脊背生寒了。 “你被剋制?走開我來!”江奉天啐了一口,“我來吃個席,怎麼還成勞動力了??” 不愧是與柳斐然齊名的刀手,江奉天一手大刀舞得密不透風,但裘漠能當這麼多年掌門,又怎會是閒雜人等,一人一魔轉瞬間對上數百招,從半空中打到地上,桌翻椅倒,江奉天見可能有點不行,立馬道:“你們看什麼?!一起上啊!!” 眾人:“……” 恍惚中看見了雲閒·中年男人邋遢版。果然一樣的話不是由她講就沒那麼惹人喜歡了。 裘卓裘丹尚且猶豫,但一想宗門大局,即便再不孝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好在目前的“裘漠”並不是笑面佛陀,也並沒有修能夠洗腦的佛法改造經。但即便是這樣,他的武力也不容小覷,且靠著身外那一層濃郁的黑霧,不斷破出包圍圈。 武鬥的悶響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小曲還在咿咿呀呀的唱,靡靡擾人心神,姬融雪也不知是由於什麼緣故,略微晃了神。就 在這瞬間,裘漠青白的手便直取她面門,利風呼嘯! 雲閒道:“小心!!” 只是一瞬分神,便可見分曉。姬融雪心知再閃躲也已晚了,眉眼微沉,竟是拼著重傷也要在對方身上換一道同樣的傷口,利風已至面前,她並不閉眼,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眼前閃出一道柔和的金光。 利風狠狠轟在金色屏障上,旁邊的祁執業悶哼一聲,沒好氣道:“站著還要等我再來一次?還發呆??” 姬融雪閃身避過,訝然看他。 這是,金鐘罩? 可祁執業不是說過他永遠不學這個…… “祁兄!!好金鐘罩!!穩啊!!帥!!!”看這精準的,沒通宵練個幾宿練不出來,雲閒振奮,不忘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是你不是說不是所有佛修都要——” 祁執業臭臉:“我沒說!別問了!還打不打?!” 薛靈秀:“嘖嘖嘖。” 喬靈珊:“薛道友,雲閒要你抱好自己,你不要湊近來啦!” 宿遲不吭聲地挽了個劍花,攻勢又凌厲了幾分。 旁邊的江奉天簡直莫名其妙。這小子劍法樸實無華,但足以劈山翻海,幹嘛突然挽劍花,搞這種花裡胡哨的東西?難不成這種時候還要給誰看?? 陸續長老歸來,也迅速加入陣中。眾人心知此事不能久留,都相當賣力,終於,在最後齊聚一掌中,“裘漠”軀體迸裂,迅速化為飛灰。 寂靜目光中,一宗之長最後落得個被挫骨揚灰,死無全屍的下場。 眾鍛體門之人喉頭乾澀,裘卓道:“……現在,便好了麼?” 裘丹道:“這掌門印……又該如何?” 別說掌門印了,現在連掌門都沒了,追溯到第一任掌門往下,也沒出現過這個狀況。 能怎麼辦,喪宴辦成這鳥樣,事後再提吧。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將那群賓客好好地送出鍛體門,再囑咐封個口。封不封得住另說,但至少掌門之事決不能傳播。 幸好這個魔一直都只能在大殿裡興風作浪。 眾人面面相覷,而此刻,雲閒卻道:“不對。姬……那個魔,還在這裡!” 她手頭的魔石,不僅沒有熄滅,甚至還發燙地更加劇烈了!! “……”姬融雪面色難看道:“南榮紅又不見了!” 毋庸置疑,她並沒有入魔,是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可觀其模樣,又不是很正常。 難道又是一個瘋女人?姬尚是瘋女人,南榮紅也是瘋女人,裘漠就這麼倒黴,一連碰上兩個瘋女人?到底是誰逼瘋的誰,又是誰讓誰入的魔,誰殺了裘漠,裘漠殺了誰,他又想要什麼?! 曲調聲越來越大,宿遲漠然道:“賓客,走不了了。” 裘卓道:“什麼?!” 宿遲:“魔域。” “什麼什麼魔芋……”裘卓強笑道:“再大能大到哪兒去?!我已經讓他們都撤離……” 宿遲:“整個鍛體門。” 裘卓:“?” 姬融雪抬頭看天。大殿被剛才的武鬥打破了一個大洞,雪往裡倒灌,紛紛灑灑,將她的睫毛染溼。 身邊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遠離,身影也越來越渺遠。好像有什麼透明的介質在悄無聲息地將眾人之間阻絕。 她孑然一身立於雪地之間,耳邊只有那令人心生怨憤的小調。 終於萬物歸於寂靜。 下一瞬,有兩隻手抓住了她,掌心溫暖,扣得很緊。 雲閒的聲音又闖進她世界裡:“大小姐,我聰明吧?好像抓住就不會被隔開!你看!” 她左手牽著姬融雪,右手牽著宿遲。宿遲旁邊牽著一臉想死的風燁,風燁的後衣領正在被祁執業拎著,一長串人。 另一邊是喬靈珊,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主殿沒了。不如說,大部分建築都沒了,著目處只有白茫茫雪原。 “魔,靈體……”祁執業是真沒想到,魔的破壞力能強成這樣,神色複雜:“魔靈,當真聞所未聞。” 是姬尚的魔結合了裘漠的靈。否則以姬尚的修為,做不到展開這樣的魔域,對鍛體門也根本沒有如此高的掌控力。 “是啊。”雲閒捏捏姬融雪冰冷的爪,再對比了一下宿遲的,發現自己運氣不好,攥住兩個大冰塊,感嘆道:“我們還在第一階段,它們就已經開始推陳出新,不斷創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了。” 薛靈秀:“……這個時候倒是很會用成語。” 姬融雪在,眾人都不敢怎麼出口。畢竟這樣看上去,全世界受傷的只有大小姐。這什麼倒黴爹媽,又是什麼倒黴娃? “只是,不是說裘漠與姬尚平日裡如同路人嗎?他若是不心甘情願,姬尚要如何結合他的靈體?”雲閒道:“祁兄,你能感受到執念,能不能試著在魔域中溝通一下?這樣我們好歹能知道,到底是誰害了他。” 祁執業神色複雜一瞬,道:“老實說,我一開始就這麼做了。” 眾人:“如何?”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此前我一直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不對勁在哪兒了。”祁執業道:“常人的執念,多半帶著濃重的怨恨,後悔,想要復仇,諸如此類。但裘漠掌門的執念,太單純了。” “單純?”薛靈秀蹙眉:“什麼意思?” “他甚至來不及怨恨,只有滿心滿目的茫然。”祁執業一扯唇角,竟然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比較合適,“他死前只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他。” 眾人:“………………” 感情您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