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110章 小金人

 # 110 硝煙瀰漫, 領域消失,遼闊地界上出現了一個凹陷的深坑,幾百人都陷在坑中, 正在互相支撐著往上爬。 旺財和她的小妹小弟們正在費勁地蹲在深坑邊上, 一個一個往上拉, 問道:“張大娘!大牛呢?” 大娘用鄉音淳樸道:“大牛前幾天摔斷了腿,估計現在還在路上爬咧!” “……” 就算笑面佛陀的領域隨著她一同消失了, 但附近村落被碾壓過去的平房山水還是幾乎被毀壞殆盡,沒了蓮座的幻象遮掩,便是一片廢墟,更別提遠處種滿了作物的田畊了, 讓人看著膽戰心驚。 幸好,幸好只是在這一圈城鎮間,幸好是在郊外。 這就算換作在乾坤城中心,甚至是刀宗全程管轄的城市,也絕對會讓其傷筋動骨, 受傷慘重。 場面一片混亂,爬行的爬行, 救援的救援,連帶著一開始便被洗腦的劉簡眾人都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回想起此前的記憶,頓時一陣臉色發青。 實在是太恐怖了, 不知不覺間便被控制了思想, 若是再不阻止, 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在場包括張鶴嚴等小隊, 同伴都有折損, 還有那些因不想提供靈氣而選擇自裁的乾坤城眾人之屍體, 也全都被吐了出來,明光大師將紫金缽收起,坐地度化,金光閃爍,遙遙間佛蓮升起。 但一切,終歸是結束了。 宿遲將灼月入鞘,長眉微蹙,在混亂的場合中依舊俊美得不像個人樣——這句話終於不是比喻,而是陳述了,但眾人一見他視線掃來,都自動規避開他的眼神。 啊,這天可真清啊。啊,這水可真綠啊。啊,這大師兄可真俊啊。 ……不怪大家,剛才明仁臨走時那一句可是喊的振聾發聵,十里八方有長耳朵的都聽到了,大家最後的溫柔,就是裝作自己方才短暫地失聰了一下。 劍閣真是亂啊。沒想到雲閒竟然有如此宏大的願望,也不知道宿遲會作何反應。 急死人了,怎麼臉上還是看不出表情?哪怕嬌羞一下呢! 明光有事情做,其他人裝也得裝忙,頓時便像模像樣地組織了起來。柳暉原本便是來巡視的,指揮眾人道:“遺體都暫且送到大師那兒!這附近是乾坤城吧?叫杏林閣的人過來收治一下。” 明光忍住心中悲慼,為眾人度化祈福。 金光陣陣,他起身,餘光看見了地上落著一個破舊的香囊,心中又是一痛。明仁在這世間看似活了一百春秋,可作為自己只活了十九年,最後留下的唯一之物,也只有這個香囊了。他蹣跚走去,彎腰,準備將那顆香囊拾起,就在此時,對面伸來了一隻青白的手。 纖細白皙,卻透著虛幻之意。 明光抬眼,卻看見了芳菲,他眼瞳一縮,道:“你……” 明仁執念已了,早已徹徹底底地消散在了這世間,作為她的靈氣幻影,芳菲也該跟著消失,可為什麼,她還在? 芳菲其實碰不到那顆香囊,她只是眼帶眷戀地最後觸了一下,隨後看向明光,對他行了個虔誠的佛禮,終於,再跟著消散而去。 明光:“……” 原來是這樣啊。這也是……執念。芳菲沒有修為,連化作靈體的能力都沒有,只能靠著這一縷執念,一直依附在明仁所創建出來的幻影中。被捏碎了又凝聚,也這麼渾渾噩噩地陪了她數十年,眼睜睜看著她從明仁變成笑面佛陀,無論怎麼勸說都無用,更是放不下,舍不開,直到如今。 了卻心願,隨風而去。 明光對消散而去的幻影深深一拜。 動靜鬧得這麼大,還有刀宗的人在外限制進入,早些時候雲閒一行人病急亂求醫發送的各種求援信號終於搖來了人,鐵蛋氣勢洶洶帶著鍛體門諸人趕來,和柳暉正巧碰上了面,霎時大眼瞪小眼,好生尷尬。 隨後來的便是懸寶閣了。懸寶閣在各個城市幾乎都有分佈,更何況蕭原一直在密切關注雲閒情況,現在匆匆趕來,滿眼不見雲閒,反倒看見了明光大師的背影,頓時一皺眉:“大師,這和你當初跟我說的不一樣啊。” 當初發佈任務時,明光和她說的是讓雲閒獲取情報順帶救人,剩下的他來負責解決,可現在看起來,事情似乎不是這樣。 明光背對著她,背脊略顯佝僂,又很快站得筆直,“對不住。閣主。” “什麼叫對不住?”涉及到雲閒的事,必須要問清楚,蕭原不客氣道:“能否請大師把事情經過講清楚?現在雲閒又在哪?我觀其魂燈未滅,知道沒有生命危險,但吊著一口氣也算沒有危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明光大師終於轉身,花白眉毛下眼眶溼潤,語氣中帶著顫意:“雲小友沒有危險,正在下方煉化靈氣。笑面佛陀一事,是這樣的……” 蕭原:“!!!” 我去!怎麼哭了啊!! 身後一陣呼嘯,接收到刀宗求援信號的柳昌終於到了,厲眸一掃在場情況,頓時揚眉,怒道:“明光大師!我敬你德高望重,但不意味著你便可以得寸進尺,到我北界來肆意妄為!這笑面佛陀到底是什麼東西?!” 蕭原迅速讓開身子,柳昌足尖落在地上,視線後知後覺落到明光臉上:“?” 嗯? 明光道:“柳長老。” “柳長老,你也太過分了吧!”蕭原立刻站在高處一陣指指點點:“有話不能好好說麼?!若不是為了治理此事,大師又怎會親身前往北界?你不感謝也就罷了,何苦如此,看把人大師都罵哭了!” 在場眾人看著柳昌的眼神迅速變得無比微妙,就連刀宗自己的那些弟子都忍不住竊竊私語。 “怎麼這樣啊……人家大師都一百多歲了……” “明光大師真是不容易……都受傷這麼重了,還要被指著鼻子罵,真是好心沒好報……” “得虧刀宗的門訓還是尊老愛幼呢……” “……”柳昌臉色一麻,立刻嘴角揚起,“明光大師,我不是這個意思,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要進北界,怎麼不提早告知刀宗一聲?這樣才好安排接駕,哈,哈哈……” 這什麼破懸寶閣!遲早在北界把你全給拆了! 明光站定,搖頭,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儘量簡短地說了一遍。 本就是當年佛門種下的因,本該由佛門來結這個果,他原本便是這麼想的,但沒料到,雲閒會做出此事。 蕭原人聽傻了:“你是說,雲閒,把笑面佛陀說服了?” 明光大師點頭。 蕭原道:“我寧願相信她是去單挑合體期了。大師,你看錯了吧?還是你記錯了?雲閒是那個啊,劍是紅色的,臉有點嬰兒肥,經常髒兮兮,看起來很吵的那隻。不是其他人啊。她連三字經都不會背,還能辯論呢?” 好詭譎的形容方式,但又為何如此貼切,柳昌總覺得這種用詞一般用在形容小狗上。 宿遲道:“是她。” 明光能認錯,宿遲總不可能認錯自己親師妹了,怎麼會這樣,實在難以接受,蕭原沉默:“……好吧。不過,大徒弟,你怎麼每次都在啊,我還以為你去遊歷了。那雲閒現在在哪呢?” 宿遲側頭看向後方,原本的戰場中央。 那裡正在被一道金光籠罩。蕭原本以為那是明光大師設下的防禦結界,但現在看來,那金光竟是從內而外不斷髮出的,頓時心頭一緊,撲過去:“雲閒!” 她剛走近,就被這道金光阻擋在外,但透過半透明的結界,已然可以看見裡頭排排躺著的眾人了。 雖然蕭原當時發佈任務時想著人多力量大,所以把所有人都寫上了,但她是真沒想到,雲閒的人緣能這麼好,竟然每一個都來了,包括那位魔女。 只是,現在每個人都躺著,眼睛緊閉,體內正在快速運轉,煉化靈府中快要滿溢而出的靈氣,蕭原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中間的雲閒:“……” 她差點不厚道地爆笑出聲。 雲閒現在周身呈現一個十八羅漢般的金銅色,皮膚抹了油一般的亮澤,活脫脫一個山門前的小金人,看起來頗為喜慶,似乎能直接扛走。 究竟為什麼每一次做完任務出來都能醜得五花八門……要麼白,要麼紅,要麼金,這麼想來,雲閒正常的時候反倒相當罕見了。 不行,宿遲在旁邊,她不能笑得太明顯,蕭原忍住瘋狂上翹的唇角,看向明光大師:“她沒事就好。只是,這樣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嗎?” “明仁留下的靈氣,會讓她體內虛浮的境界趨向穩固。”明光委婉道:“只是,這畢竟是佛氣。這段時間,雲小友可能會對佛經生出較大的興趣,無傷大雅。” “什麼?!”蕭原從未如此驚慌過:“這不行啊!!雲家九代單傳就這麼一個獨苗,不可以對佛經感興趣!!絕對不行啊!!” 明光:“……” 怎麼了。佛門怎麼了? 佛門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 雲小金人又是在馬車上醒來的。 熟悉的馬車,熟悉的坐席,天色昏黑,只是大師兄不知去了哪裡,雲閒掙扎地坐起身,先是摸了摸靠在角落裡的太平,道:“太平?你沒事吧?” “沒事。”太平向來精力十足的聲音也透露出一種濃濃的疲憊,“好累。” 雲閒摸完它,又躺屍了下去,道:“我也好累。” 這裡沒人,她還是第一次說自己累呢。 連說話都累,馬車中頓時死寂下來。 雲閒知道,這是懸寶閣的馬車,自己應該是又被蕭原暫且撿回乾坤城去了。反正姨姨和孃親一直都是放養前鋒,這是好事,至少她每次都有人撿。 一人一劍在覆盤了方才的經過後,都暗自做下了一個決定。 以後寧願打,也不要去說服人了。太難了,腦袋裡完全都是一團漿糊,但還得艱難地從漿糊中翻找出來點勉強有用的東西,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情緒激動的時候甚至還不能口誤,不能發怒,不能飆淚,不能停頓,真真是比被翻來覆去吊起來打了十頓還要疲憊。 “術業有專攻。”雲閒躺著,感覺腦袋裡一片空白,喃喃道:“以後這種事情,還是讓別人來做吧。” 太平平和道:“是啊。” 雲閒:“太平,你比我想象的有文化多了。” “你也不想想。”太平道:“你活了幾年,我活了幾年?” 一人一劍平常的相處基本上是互相罵腦子有病,難得這麼溫情過,雲閒忍不住翻過身,看著它,深情道:“那你告訴我四方大戰那個下聯到底該怎麼對。” 太平:“你有病吧!!” 其他人不知去了哪裡,雲閒都習慣每次醒來身邊幾個大頭圍著了,在坐席上扭扭,道:“太平,其他人呢?” “都還沒醒。”太平乾巴巴道:“每個人都在馬車裡。” “不是吧?”那得僱了幾輛啊,這樣有錢,雲閒微微睜大眼睛:“小姨這是轉性了?” “刀宗僱的。”太平道:“怕被人說不尊老愛幼,而且明光祁執業薛靈秀姬融雪也在,明面上待遇不能差。” 感情自己是順帶的,雲閒又躺回去,看著蓬頂,遺憾道:“唉。明仁前輩連骨灰都沒留下來,要麼收拾收拾還能葬一下呢。” 明仁身死,事情看似結束,但她的話語更加重了此前的層層謎團。 八十年前名叫“蚩尤”的魔,暗中挑動人心教唆誘導,目標明確,直直衝著西界的氣運之子而來。 不難想象,他教給了明仁如何結合佛魔的術法和天罰,肯定也從明仁身上取走了他想要的,可氣運這東西虛無縹緲,現在幾十年已過,又該如何追蹤? 唯一的線索,便是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還有它右耳之上那個缺口。 “氣運之子……”雲閒自言自語道:“就算是如明仁這般天縱奇才,氣運也抵不過仲長堯。你說,八十年前它鋌而走險吞了明仁的氣運,現在會不會再度出現?” 北界的氣運之子暫未出現,年輕一代平均都很強,但沒有強到鶴立雞群,能讓眾人黯然失色的天才。南界也是,如此一看,目前活躍在臺前的,也就只有仲長堯一個了。 集齊四界氣運,雖然雲閒不知道這位神秘老魔頭到底要怎麼施展,但也心中明白,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天元武鬥會。 眾門派混戰。 雲閒指尖一點一點敲著木板,發出硬物撞擊的聲音,她卻渾然不覺,道:“武鬥會中,仲長堯應該是會出現的。” 太平友情慰問:“你的腦子還夠用嗎。” 雲閒坦然回答:“不夠了。先前已經超支了。所以我決定先睡一覺,把困難留給明天的自己。” 太平:“……” 但腦子不是這麼好控制的,雲閒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又骨碌翻起來,問:“大師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我真的好想知道。妖?魔?靈體?但若是這些,聖女不會看不出啊!太平,你有頭緒嗎?” “我沒有頭。”太平道:“我也不明白。只是,他如果不用劍,比用劍還要更強,而且,說老實話,我能察覺到,他若是想用我,我是抗拒不了的。” 雲閒:“這麼牛??” 太平道:“這很牛?你想用我,我不也抗拒不了??” 想不出來,不想了。但是雲閒還是耿耿於懷明仁奶奶說的那句話,她困惑道:“我的心魔裡到底對大師兄做了什麼啊?他現在人都不見了。” 太平頓了一下,語氣極為詭異:“你真想知道嗎?” 雲閒略有遲疑:“我應該也沒有太過分吧?” 半刻鐘後,雲閒木著臉差點一頭在馬車裡撞死:“………”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大師兄把她當師妹,她卻想扒人家衣服! 算了。人有色心很正常,這只不過是全世界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但是完蛋了!!難怪大師兄平時都在的,現在人影都不見了!! 雲閒金著小臉坐在馬車裡,沉痛地想,她現在肯定在大師兄眼裡就是個小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