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5章 劍閣(四)

 # 05 氣氛凝重,一觸即發。 就剛才那一番說話功夫,其他人都不知打完多少回了,現今視線都凝在這一方擂臺上,寒風肆虐,只能聽到身旁人淺淺的呼吸聲。 仲長堯的手觸在劍柄上,溫文之色被肅然吞沒,他想,這個女人不簡單。 雲閒微微頷首,也很嚴肅,她想。 到底什麼時候開打? 她與仲長堯對壘,什麼揚眉吐氣挫人銳氣都不是最主要的目的,而是想借機探探虛實。 金丹五重的實力,出色,但不算脫穎而出,能在四方大戰裡拔得頭籌,還能順手牽個魔教聖女、千年靈獸、若干小弟,難度實在太大,雖然可以用“主角光環”來解釋,但總不能毫無邏輯吧。 兩人還沒開打呢,底下就又多出來一小撮人,閉關修煉的劍修們聽說小云師姐要比武了,道心差點不穩,全跑出來圍觀打氣。 但也看得出來,他們主要可能是害怕雲閒輸了之後太傷心。雲閒傷心,掌門就要傷心。掌門一傷心,掌門道侶就要不高興,那掌門打地鋪時間可能又要延長几個月了。 高處的觀戰臺上,一眾長老站在雲琅身邊,面色各異。 喬靈珊剛剛三場全勝,表現出色,站在一旁觀戰。六長老正暗樂著呢,見雲琅面色沉凝,忍不住嘚瑟:“啊呀,靈珊這孩子,就是喜歡逞強。平時修煉起來沒日沒夜的,我勸都勸不住。不知小閒她……” “不必給兒女太多壓力。隨緣,隨性就好。”雲琅豁然地一揮袖袍,仙風道骨:“作為掌門,我自然是希望宗門弟子實力愈強愈好。但作為爹親,我只希望她快樂。” 六長老被他說的,老臉一紅,開始羞愧地反思自己。 說的對啊!自己平時是不是對女兒太過苛責,都沒考慮過她的想法,現在還拿出來跟人比較,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論外界多麼喧囂,都沒有入雲閒的耳。 蔣星搖一聲令下,她並無遲疑,瞬息之間便衝了過去,速度快到人眼無法察覺;仲長堯只覺眼前一陣風凜然掠過,陡然一驚,拔劍抵擋—— 但掠過,也只是掠過。 雲閒沒想立馬揍他,正在一個個比對話本上讓她記憶頗深的印記。 耳垂後的淡色紅蓮,有。 手腕上的古樸木珠,有。 小腹處的神秘紋路……呃,這個不脫衣服看不到,算了。不過這個長的也太不是地方了吧??好怪! 雲閒繞著他看了一圈,心裡最後那點疑慮終於消失。 仲長堯提劍攻來,雲閒迅速抵擋,二人劍身相觸,各自都感受到了對方劍上的沉猛力道。 有點本事! 一個重傷剛痊癒的金丹期,一個綁一噸石頭的築基九重,竟然還真打的有來有回,像模像樣,劍風呼呼作響,讓剛開始沒怎麼用心的觀眾們都沉默了。 小云師姐都這樣了,他們還有什麼資格不努力? 喬靈珊急的不行,在底下狂扭自己大腿,差點喊出聲:“攻他下盤!攻他下盤啊!!掃堂腿!猴子偷桃!沒錯,快!!” 劍鋒颯颯,擊出鏗鏘之聲,膠著戰況中,雲閒眼光一轉,劍風向仲長堯手腕木珠處掃去。那本不是什麼緊要的位置,但仲長堯卻像火燎了似的,心中一亂,向後撤了一步—— 在速度極快的比鬥中,一個破綻就足以結束戰局。雲閒單手勾起劍身,在劈下前那瞬間換成劍柄,厚鈍的圓木擊打在仲長堯的右臂處,他痛嘶一聲,劍猛地脫手,噹啷砸至地面。 “結束了。”寂靜中,蔣星搖懶洋洋道:“雲閒勝出。” 眾人:“………” 不是吧。 築基九層,還贏了?真贏了?不是幻覺吧?? 六長老看得目瞪口呆,差點把自己的鬍子吃進嘴裡,猛地轉頭去看一派清風明月的掌門。 雲琅與他對視一瞬,喜氣洋洋:“啊呀,這……我都沒教過她,怎麼學的?肯定是自己又偷偷下了苦工。閒兒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唉,真是拿她沒辦法。” 六長老:“?” 喂!!有沒有意思啊你!!! 仲長堯捂著右臂垂眼,感受到投諸身上的各色意味不明目光,那群人一副丟了臉的尷尬表情,互相唏噓對視。 打個築基九重還能敗?真是想都不敢想。 虧他們之前還覺得仲長堯那股氣魄,此後一定有所成就,結果沒想到,這剛出門就漏了氣。 仲長堯咬了咬牙。 這個雲閒……早在看到她出現時就該知道不對勁了! “我服輸。”他抬眼時,又回到平時那清風霽月的神態,揉著手笑道:“雲姑娘果真厲害,不愧是掌門之女,從小一定薰陶良多,仲長堯自愧不如。” “不急,還有第五個名次。”怎麼現在輸了又開始暗暗說她的身份不一般,從小有人幫扶了,雲閒把仲長堯扶起來,面不改色:“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仲長堯呵呵乾笑:“謝……謝謝雲姑娘。” 雲閒一彎唇角:“嗯嗯不謝呢。” 現在才哪到哪。 這男人心眼忒小! - 跟預想中的沒有出入,仲長堯坐穩了五強的位置,過幾日就要進入最後的刀劍之境。 雖然結果一樣,但過程天差地別,原本該輕鬆奪得第一力壓其他弟子打臉劍閣的他,現在成了吊車尾,幾個質量不高的小弟也跟他沒那麼熟絡了。 眼看雲閒是要動真格的,掌門雲琅終於坐不住了,選了個良辰吉日把人召進了主殿去。 雲閒御劍嗖嗖飛到門口,忽略掉六長老憤怒的吼聲,一進去就聽到父母在談話。 雲琅並沒打算阻止,但不免提心吊膽,坐在地鋪上跟蕭蕪憂心忡忡道:“閒兒若真去了該怎麼辦。長這麼大沒下過山,心思純善,不通世故,真要去了大戰,恐怕是會被人欺負啊。” 蕭蕪道:“還好吧。” “什麼還好?”雲琅見道侶這模樣,不稱心道:“都說女行千里母擔憂,你怎麼都不擔心?” “……我哪有不擔心?”蕭蕪其實覺得女兒還是挺像自己的,不欺負人都不錯了,怎麼可能還被人欺負,但云琅肯定不信,於是敷衍道:“大徒弟不是在大戰中任監察人麼?拜託他照拂一下,你總該放心了。” 宿遲都快半步分神了,真有什麼危及性命的情況,罩個小師妹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雲琅安心了一些,但不多,又開始長吁短嘆:“我善良的女兒啊……” 善良的雲閒走了進去,叫:“孃親,爹。” 蕭蕪把她攬過來,摸摸臉蛋:“好冰,你剛才騎劍過來的?” 雲閒:“……”失算! 蕭蕪:“六長老年事已高,最近跟道侶鬧離籍,心情又不好,你別老逗他了。” 雲閒:“好喔。” 雖然他們不太捨得雲閒去,但女兒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做父母的也只能在背後默默支持。所以今夜叫她過來,是為了以防萬一,先惡補一下現今外界情況的。 其實大致上雲閒已經在話本上了解過了,但慕青上次來又帶了些新消息。 目前四界當中,北界最為力盛。南界次之,然後是西界,最後才輪得到東界。 每個界域都有權利最大的宗門本部,北界的刀宗、鍛體門兩方保持微妙平衡,因為攻擊性都很強,打起來只能兩敗俱傷,所以暫時相安無事,一致對外;南界的醫修妙手積累了大量財富,又靠海貿易便利,現在渾身金燦燦富得流油,手下無數強者驅使,一個飛鴿傳書就能叫來一堆人;西界地廣人稀,正是佛鄉的駐紮之處,十步一廟宇不是說說而已的;剩下慘兮兮的東界…… 劍閣已經算是勉勉強強能拿出手的了。之前更慘,都快被忘了還有這麼個宗門了,大師兄宿遲橫空出世,終於拉扯回來一點,但宿遲一人也抵不了多少事,再加上他神出鬼沒的,存在感太低。另外一個大型宗門是琴坊,他們的琴音能夠讓人狂躁或是舒緩,整個門派全是輔助。 可琴坊的弟子們都實在太佛繫了。畢竟兩軍對壘,大型戰爭,但凡人數超過十個,都一定會捎上個琴修,堪稱顛撲不破的鐵飯碗——雖然兩邊都有琴修,增幅互相抵消就等於兩邊都沒有,但萬一對面有你沒有,那不就是吃了大虧! 在如此鐵飯碗的情況下,就算北界真打過來也只會把琴坊原封不動搬回去的,所以他們不僅不怕,甚至還在練琴排節目,準備去南界那裡巡迴演出。 也就是說,劍閣現在真就是全村的希望了。 雲琅說完,一聲長嘆:“我知道情況不好,但不知已經壞到了這份上。想當年,大街小巷全是劍修的盛況……” 人往高處走,當然哪裡更有利去哪兒了。現在不論怎麼說,到底是沒落了。 弱就會被人欺,現在誰都知道東界人是個軟柿子,自然都想來捏一把。 雲閒認真聽完,道:“我明白了。” 蕭蕪見她神色堅定,沒有一絲退縮驚懼的意思,滿意道:“不愧是我生的。” “後幾天的刀劍之境,盡力而為就好。不論是不是你去,這些事情知道也沒壞處。”雲琅捏捏眉心,“我得跟長老們說說,把庫中那幾樣防禦寶器都拿出來分了。” 蕭蕪也凝重道:“嗯。” “還有。”雲閒準備回去時,雲琅又叫住了她,像是有些遲疑地看向遠處,最後還是道:“那位叫仲長堯的弟子,我看著不對頭……有些奇怪。最近還是少與他交集較好。” “……” 雲琅注視的方向正是劍閣給山下散修們安排的住所。 最角落的房屋內,點著昏暗燭光,仲長堯俊美臉龐隱沒在陰影裡,辨不清神色。 木桌上擺著一本火紅封皮的話本,靜靜平攤著。 突然,分明沒有人前來,書頁卻無風自動,唰唰翻動起來,仲長堯終於等到了動靜,皺著眉起身觀視。 自從他上個月撿到了這名為《逆天:君子本為王》的話本後,他就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以往茫茫的仙途在他眼前清晰鋪開。 退婚、家族比試、收攏人心,他按照話本里的情節一一去做,而結果也和話本中的毫無差別,仲長堯自然欣喜若狂,但今日方來到劍閣,雲閒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必須馬上詢問“前輩”…… 仲長堯忍著疼,在話本最後幾頁的空白處緩慢地一筆一劃道:  難道是新增的女角麼?但他真的不喜歡這樣的女人。 黑灰色的字跡也很快有了回應:  仲長堯煩躁地嘖了聲,再度下筆:  對方的回應轉瞬就到:  客前輩每次都說的異常詳細,似乎生怕他哪兒做錯一般,仲長堯笑意重回面上,甚至都已經開始描摹起自己一劍威力下眾人驚歎的場景—— 嗯? 仲長堯笑意一僵,急忙執筆:  刀劍之境有五個不同的入口,通往同一出口,話本中他挑選了最右一條,恰好遇到了正停留在那兒渾渾噩噩的太平劍靈,得來全不費工夫,可現在…… 對方沉默半晌,才有字跡浮現,語氣卻是變了:   仲長堯:“…………” 他顫抖著繼續寫:     仲長堯將話本合上,遠望蒼天。山巔的夜空黑沉一片,偶有幾顆星子閃爍。 他莫名想,自己冥冥之中,好像即將失去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