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唱大風 作品

一百三十七章 夾攻

 這次程西們傾巢而出,挑著扁擔拎著麻袋,獨輪車裡推著老的蘿筐裡揹著小的……這番景象可把篷州的百姓們嚇壞了:看樣子山裡不知遭了什麼大災,這是徹底不過了的架勢啊! 

 逃吧! 

 沒想到,幾千饑民竟直接穿城而過,幾乎沒在篷州縣城做任何停留,尾隨著北逃的百姓們一路向南部縣湧來。 

 逃災的百姓們都隨身帶著自己的大部分家當,時間一長,哪裡跑得過那些只拎著木棒鋤頭領頭追趕的傢伙們?而且程西這夥人簡直是孤注一擲,餓極了就隨便在哪裡刨坑壘灶生火做飯,吃完了一抹嘴,也不再管爐灶,站起來繼續向北走、後面的直接往尚有餘燼的灶裡塞兩把柴,或烤或煮,匆匆吃兩口也是拔腿便跟上……兩天後,終於有百姓被追上了。 

 出人意料地,饑民們不僅沒有搶劫,反而熱情地招呼著:“來嘛,搭個夥嗦!一起去南部耍耍,那裡有堆成山樣的大米,肚皮敞開了吃噻!” 

 南部的守軍見過許多次逃賊災的百姓,一開始也沒在意:大部分百姓們在郊外盤桓兩天也就都回去了,少數年輕人會順便進趟縣城逛逛開開眼界,不過最多一兩日也還是會離開——篷州那裡至少還有房子住,總比露宿南部街頭好得多。等覺得這次事情不對勁要關城門,已經完全阻不住源源而至的人群了:程西領著幾百有武器的“戰士”要麼推車要麼挑擔,混在最前面的難民隊伍裡,直接湧進南部縣城的南門。 

 如果是真刀真槍的打,這幾百號人絕不是守軍的對手——拋開戰鬥經驗武器裝備什麼的不論,單單從人數上來說守軍便有幾倍的優勢。然而,這幫人的任務只是搶門,南部是個小縣,沒有甕城,幾百人都擠在狹小的南門洞附近,再多的官軍兵力也施展不開。南門外曠野裡成千上萬的流民,每一個都不要命的向城裡面擠進來,最早混進城的那些人再放上幾把火……不明就裡的守軍一下子就崩掉了。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發生什麼像樣的戰鬥,南部縣就這麼稀裡糊塗的丟了。 

 南部知縣周峻見機得早,收拾好細軟,被潰逃的守軍擁著一路逃向南津關。雖然《大明律》明確規定地方官有守土之責失土論死,周知縣倒是並不怎麼擔心——因為,他可是為朝廷、尤其是段知府,立下過汗馬功勞!屠御史停留在保寧府期間,南部縣曾經發生過一樁事故:一個保寧府的富戶逃水災,馬車一路狂奔在縣城當街軋死了一個小娃。馬車絕塵而去,娃兒爹孃找不到肇事者,恰逢屠大人過來,當然要面陳冤情——這不是明擺著給知府大人臉上抹黑、給大人找麻煩麼!所以,儘管太祖有百姓可以告官的祖訓,周知縣也有的是辦法:隔三岔五的每每在夜裡去他家哐哐砸門“體察民情”兼聲色俱厲的“曉以大義”,更安排了皂吏民壯“嚴加看護”——不打不罵,但你走哪裡都有人擋路……最後硬是把這事無聲無息地壓了下去!有這樣赤膽忠心的功勞墊底,周峻絲毫不懷疑知府大人會保下自己。 

 南津關與和溪關是扼守保寧府南門的兩道雄關。既然號稱雄關,自然是比有高牆的城池還要難打得多。不過見到南部的潰兵,守軍們依舊有些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城北來了幾萬賊人,現下南面的南部縣也落入亂民手裡,潰兵們為了遮掩自己的膽怯,有鼻子有眼地說亂民們足足有兩三萬、甚至五六萬之眾……守軍們承平日久,不少人這輩子壓根兒就沒打過仗,聽聞賊人竟有這許多,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些嘀咕。 

 不過,大家的驚懼很快就煙消雲散了:保寧府調來了援軍。 

 援軍不算多,才兩個步隊。聽口音不像本省人,陝西腔很濃。不過也沒啥奇怪的——這個時代,衛所的農兵大都是本地人,而野戰軍的兵員裡則有太多犯了事充軍的好漢,哪裡人都有。兩個隊官都有保寧府的腰牌,而且所有人的言談舉止,處處透出朝廷官軍的做派——這些細微的差矣無處不在:從對待軍官的下意識的態度,到作息的習慣,再到走路的步伐……只要是營伍中人,一望便知,這些假冒不了。尤其是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無形的氣場,單獨一兩個人還不是很明顯,一列隊你便馬上知道,這些都是軍中好手,全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