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唱大風 作品

第一部 《圍城》 第一章 死士

一個合格的弓箭手,體力極限差不多是20輪左右的滿弓射擊,期間還要注意控制節奏。這種完全不吝惜體力的急速射極為罕見:最多也就是十輪,胳膊就會痠麻得拉不開弓——這是孤注一擲的打法。

瞬間,敵人的後續部隊一下子暴露在突然傾瀉而下的密集火力中!倉惶失措的甲兵一邊用圓盾護住要害一邊張望著尋找掩護,進攻勢頭戛然而止……

孫杰一揚首,將陶碗中的劣質水酒灌進喉嚨,把手中的空碗向兄弟們一比。敢死隊員們同樣一飲而盡,然後紛紛將手中空碗摔在地上。粉碎聲夾雜著嘈雜的喊聲:

大帥,放我們殺賊去吧!

大帥,來生見!

大帥,二十年後再見!

孫杰鐵青著臉點點頭,隨即抬頭望向城樓。

一個親兵一手捂著頭盔,迅速探頭向城外掃視一圈,回身拼命招手,守候在內側的旗手揮舞起三角軍令旗,搖得很猛,彷彿使盡了渾身力量。孫杰衝城門的守軍一頷首,轉回身躬身抱拳:“每年的今日孫某會為各位兄弟奉上一注香菸,有孫某在,斷不會絕了兄弟們的酒食。兄弟們,咱們來生再見!”

沉重的門閂被取下,城門緩緩的打開一條縫隙,敢死隊員們吶喊著衝了出去!

後面的幾個人沒帶武器,抱著大大的油罐。

所有人赤膊。

他們知道:至死,身後的城門將再也不會為他們而開——那一碗火辣辣的劣酒、一方鹽水煮的肥肉,就是一條生命的價格。

他們不需要防護。

他們只需要殺敵,破壞敵人的撞車。

然後,赴死。

……

城門外的喊殺聲、慘呼聲漸漸沉寂下來。

隨著燃燒的畢剝聲,空氣中瀰漫著焦臭的味道。

抬眼看了看空中的幾股濃煙,不用等城頭的旗幟傳遞消息了。孫杰知道,敵人的撞車,盾車,連同甲士已經不再是威脅。

城門保住了。

至少未來幾天都安全了:敵人再打造出一批攻城器械需要不短的時間。

代價,就是那幾十條鮮活的生命。

孫杰將手中緊緊攥住的幾頁紙遞給親衛隊長史二雷,紙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這是用生命護住城門的那些人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

敢死隊員們有的跟進攻的賊人有血仇、有的為了報恩、有的是為了讓親人領到孫大帥的恩恤——朝廷太遠,也太模糊,他們只知道孫大帥不會虧了自己,這就夠了、或者,被脅迫的,更多。

孫杰識字不多,師爺記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史二雷肅然接過名單,用油紙包好,鄭重地納入懷中,跟隨長官再次踏上城門樓的甬道。

戰後,如果還活著,他會找匠人將每一個名字刻成神主牌供在營裡,跟其他先走一步的兄弟們的牌位放在一起。嗯,都是一起流血的袍澤,在那邊,也會彼此照應的。往後,每年的今天師爺都會提醒孫杰,帶著他們點燃三柱香再燒些紙錢。

這就是武人的命吧。

城門外裡許的土壘上,攻方的統帥關盛雲默默的看著遠處燃燒的車骸。

今天的節奏掌握得不好:南門的佯攻發動得太早,守軍頂住了攻擊後,還有餘力支援西門。不過關盛雲心裡也知道,即使時機把握得毫釐不差,結果也差不多:守方有城門樓的視野優勢,帶沒帶攻城車、投石機擺了幾具,主攻佯攻不難判斷,沒辦法。

城牆是守方的另一大優勢。沒有近戰被濺過一身血的輔兵,在野戰中沒什麼作用,但守城時無論射箭操炮還是投石,有了城垛的掩護,遠距離交戰,幾乎完全可以當戰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