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多謝將軍了。”
謝蘊待趙懷威離去之後,才吩咐洛書道:“現在不方便,就由我說你寫,分兩封寫。”
“兩封?”洛書一愣。
“一封寫給王府,將我在西北的遭際如實記下來。另一封……給春袖,讓她把我受傷的消息瞞嚴實些,萬不可讓阿嫵知曉。”
“是。”
洛書先應了一聲,方才小心翼翼問道:“世子,您讓春袖她瞞著,是擔心唐姑娘擔心您麼?”
謝蘊沒作聲,權作默認。
洛書一邊按照他的吩咐,在粗糙的紙上奮筆疾書,一邊問道:“可您回京城後,傷好之前,難道就一直不見唐姑娘?”“你這麼寫就是。”
幽咽的胡笳之聲,隨夏夜的涼風簌簌飄入軍帳之中。不知是哪位士兵吹起的思鄉小調,格外惹人愁緒叢生,思鄉斷腸。
窗外的冷月,依舊森潤而蒼涼。
阿嫵。阿嫵。
謝蘊在心底反覆默唸起這個名字。思念之情忽如潮水般不可阻擋,蔓延過他的整個心竅。
這樣的清夜良宵,她會在做些什麼呢?
沒有人比謝蘊在此刻更想見到阿嫵。但他之前答應過阿嫵,會平安歸來,卻食言了。
他不願意自己狼狽的一面,展露於阿嫵面前。
待到他傷好全了,秋收時節也快到了。那時,他自會出現在阿嫵的面前,然後把她……奪來自己的身邊。
“世子,世子?”
洛書的呼喚,使謝蘊恍然回神:“世子您看,我這樣寫得如何?”
兩張宣紙上,淋漓的墨跡未乾。其間皆按照謝蘊的吩咐,寫上了相應的內容。
“就這樣罷。你明日找一趟信差,速速遣回京城。”
“是!”
-
來自遠方的噩耗,阿嫵尚且不知曉。
她此刻正在書房中,專心整理起雙親的遺物。
京兆府的衙役們當時送來財物之時,阿嫵簡直要震驚了。誰能想到,雙親留下的東西竟然如此之多,陳府偌大的正堂都被塞得滿滿當當。
仔細翻開,皆是父母當年淘買來的孤本,寫下的詩文、以及和友人們往來的書信。
當世的大家故去之後,皆有弟子為他們整理文集,用以流傳後世。可惜她爹走得實在太突然,自那以後,家中又接連遭遇變故。
整理文集之事,就落空了這麼多年。徒留探花郎的文名流傳於京中。
阿嫵現下,就是在為此事忙碌著。
整理文稿的活計,向來繁瑣。尤其是她爹當年交遊甚廣,與友人往來的書信不知凡幾。
要把它們一一釐清,並沒有想象中容易。
阿嫵彎腰一頁頁地展開泛黃的信紙。時間久了腰肢泛酸,四下又沒有旁人人,她乾脆蹲在了地上。
好在父親他生性詼諧,書信也寫得才氣縱橫,趣意橫生,讀來讓人心情也不由大好。
阿嫵一頁頁地整理著,勾起的唇角就沒有放下過。記憶中蒙了一層灰的雙親,也變得愈發清晰。
她的父親,會在為友人納妾而寫賀文時,不動聲色炫耀自己與妻子的鶼鰈情深,引得友人抱怨頑笑。亦會在被吏部調往嶺南,友人來信安慰時,反過來開解他。
不知過了多久,阿嫵又展開了一頁泛黃的信紙。原以為不過是尋常的一封,卻在看見去信的時間之時,猛地怔住了。
順平六年,七月初六。
正是父親亡故的那一月。
再看信底寫著的稱呼,略微有些褪色的墨跡印著的,赫然是“葉兄”二字。
葉向禹。
春袖的父親。
——這是葉大人在她父親亡故幾天前,給他寫來的信。
阿嫵猛地站起身來,長時間的蹲坐使她眼前一黑,扶著紫檀木桌的邊角才能勉強站穩。
但她顧不上這點不適,迫不及待展開了信紙細讀起來。
“行潛吾兄,見字如晤。愚弟近來時有惡感,心神難寧。萬望兄切切保重自身。愚弟於江南之行,亦剖肝瀝膽,然力有不逮之處,多之甚矣。……沿途所得,計紋銀三萬六千五百兩,並珍寶古玩,鹹獻於上。上命以自留,愚弟惶恐甚重,乃造冊獻上。……”
“吱呀——”
門在這時被開了,春袖面色似有恍惚,腳步輕浮地走了進來,輕輕喚了一聲:“唐姑娘。”
阿嫵並未注意到春袖的異樣。
她驟然抬頭,待看清楚來人,就迫不及待地衝著她招手:“春袖你快來,我好像發現了能證明葉大人清白的證據!”
“什麼!”春袖面色倏變,幾步跑了過來,甚至連有東西從懷中滑落也沒留意。
“就是這個!”
阿嫵把遞給信紙遞給她:“是我從我爹的遺物之中發現的,是葉大人給我爹的來信。上面提到了他在江南巡按時,收受財物之事”
春袖小心翼翼地接過,讀完之後,雙手止不住地發抖:“我爹他……他果然是被冤枉的!”
“是皇上說,說他可以留下財物,他才留下來的。”
甚至留下這些賄賂之後,還因為內心惶恐不安,把記錄了財物的冊子獻給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