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珍珍看了一會說:“你能不能給我推薦一本,我剛學會看書不久。”


 薛凡想了想,把桌子上的書都掃視了一遍。


 然後他從書堆裡抽出兩本書,送到珍珍手裡說:“這兩本應該都可以。”


 珍珍接下書看了看,一本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本叫《苦菜花》。


 薛凡告訴她,“《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國外作家寫的書,《苦菜花》是中國作家寫的書,都是講革命的。”當然裡面也都有愛情、親情、友情。


 珍珍猶豫一下,拿了《苦菜花》,“我先看這一本,看完我再來換。”


 薛凡衝她笑笑,“行,三嫂你拿去看吧。”


 珍珍拿著書又問:“有不懂的能來問你嗎?”


 薛凡當老師乾的就是這個事,很樂意,“當然可以了。”


 珍珍拿了書出去,和院子裡的其他人打招呼走人。


 薛凡送她到院門上,又問了她一句:“三哥在城裡很好吧?”


 珍珍點頭,“嗯,他現在在軍校,屬於高級掃盲了,跟大學生一樣。”


 薛凡羨慕地說:“真好,還是三哥厲害。”


 說完他又問珍珍:“三哥教會你識字看書的吧?”


 珍珍又衝他點點頭,但沒有接著話再往下說。


 和珍珍閒聊了這麼幾句,薛凡便讓她走了。


 而珍珍一走,薛凡家的院子裡立馬有了議論聲:“怎麼突然自己回來了?不正常。”


 ***


 珍珍借了書回家,洗漱完在燈下翻開書看了幾頁。


 侍丹玲困得早睡得早,早在旁邊躺著睡著了。


 珍珍看書的時候投入且認真。


 看得眼皮打架,打個長長的哈欠,吹了燈也就躺下睡著了。


 同一片夜空下的熙城軍校。


 侍淮銘靠在床頭,雙手疊起枕在頭下,在明亮的電燈光線中發呆眨眼。


 這一天他仍然過得心神不寧且非常煩躁。


 尤其是下課回家,進屋聽不到熟悉的聲音,抬眼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卻又不管走到哪裡,都能想起來珍珍在那個地方的樣子。


 這個屋子裡,哪哪都是她的影子。


 她在廚房裡繫著圍裙做飯,環著他的腰給他系圍裙。


 她坐在他對面和他一起吃飯,說著話的時候眼睛裡有明亮的笑意。


 她坐在他旁邊寫字看書,不懂的時候歪著頭認真地聽他講解。


 她在月光下仰著頭和他說話的樣子。


 她喝醉酒叫他三哥哥的樣子。


 她第一次穿連衣裙的樣子。


 她親他喉結,紅著臉幫他整理衣領的樣子。


 她燙捲髮穿旗袍的樣子。


 ……


 腦子裡滿滿的全是這些。


 煩得實在睡不著,侍淮銘起身坐在床邊,低頭按眉緩了會。


 片刻後他起身,在深濃的夜色裡,到操場上跑步去了。


 跑完步回來有點累,勉強睡著了一會。


 次日起來後晨訓上課,課間一到,他便去了校長室。


 敲開校長室的門,他去到校長辦公桌前說:“校長,我想跟您申請探親假。”


 他們不是普通學生,是軍人,探親假上面自有安排,在合適的時候會讓他們回家探親。


 他也不知道校長會不會同意他回去,但他現在必須要來申請試一試。


 侍淮銘等著校長問他請假的原因。


 但校長仰頭看他一會說:“我聽說你把你媳婦氣走了?”


 侍淮銘有點尷尬,但還是應道:“是的,所以我現在急需要回去一趟,請校長批准。”


 校長又仰頭看他一會,然後從抽屜裡拿出假條,給他鋼筆:“填吧。”


 侍淮銘鬆了口氣,接下鋼筆道:“謝謝校長。”


 侍淮銘把需要的相關資料都填齊,校長批完便讓他走了。


 走的時候校長又笑著說了句:“這次給你的任務就是,把媳婦帶回來。”


 侍淮銘配合地應一聲:“收到!”


 ***


 珍珍回到村裡一天半,有關她的風言風語就起來了。


 她當然是不想聽那些閒話,所以也沒有往人堆裡面去,上午半天去趕集賣豆芽,下午就在家陪陪鍾敏芬或者看看書,再或者去野地裡挑野菜回來餵豬。


 今天上午沒有集可以趕,她便帶著書拎著籃子出去挑野菜了。


 挑好野菜她沒有立即回來,而是直接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看書。


 情緒沉浸在劇情裡,看得正動情的時候,忽聽到一聲:“三嫂,你在這裡看書啊?”


 珍珍聞言回頭,只見薛凡站在她旁邊。


 她笑一下站起來,對薛凡說:“嗯,很好看,謝謝你的書。”


 薛凡看出來她是真的喜歡,村裡難得有人愛看書,他忍不住想跟珍珍多聊幾句,便又問她:“三嫂你有哪裡不懂的沒有,我可以給你講講。”


 那確實是有的。


 珍珍把書往前翻,從第一頁開始問薛凡問題。


 薛凡認真聽她提問,每一個她不懂的地方都耐心且詳細地給她講解。


 珍珍一邊聽一邊點頭,豁然開朗的時候,她表情會跟著亮起來,尤其是眼睛。


 ***


 侍淮銘在校長那申請好探親假,直接就回了家裡。


 他簡單收拾了一點行李,便去了火車站。


 坐在火車上看著車窗外景物變換,他心裡的情緒一點點複雜起來。


 思鄉的情緒,想親人的情緒,還有能見到珍珍的情緒,在腦子裡纏成一團。


 火車況且況且走得很慢,他沉著心看窗外的風景。


 從白天進入黑夜,黑夜裡又有了些微的光,慢慢再亮起來。


 火車進站停車的時候,他心裡的情緒更是膨脹起來。


 落腳踏上離開了五年多的土地,心裡的滋味無法用語言準確表達出來。


 而離他家的小村莊越近,這種滋味就越無法表達。


 站到了村頭上,看到沒什麼變化的小村子,眼眶瞬間便溼透了。


 這時候大家都在生產隊幹活,村裡沒什麼人。


 侍淮銘一路走回家,走到院門前又停住,醞釀了好一會才邁開步子進去。


 進了院門往裡看一眼,他就看到了鍾敏芬坐在屋子裡做針線。


 鍾敏芬自然也看到了他,伸頭往院子裡看,眯著眼睛問他:“你是誰呀?你找誰呀?”


 侍淮銘忍著情緒,笑起來道:“娘,我是淮銘啊。”


 聽到這話,鍾敏芬拿著針線的手一抖,手裡納了一半的鞋底掉在了地上。


 她看著侍淮銘眼睛眯得更小,聲音高起來,“你說你是誰呀?”


 侍淮銘直接走到屋裡,去到她面前,曲腿彎腰把鞋底從地上撿起來,撣一撣上面的灰塵,放到笸籮裡說:“娘,我是淮銘。”


 鍾敏芬這下認出他來了。


 淚水澎湃,她眼淚刷一下就掉下來了,同時伸出手就往侍淮銘肩上捶,一邊捶一邊哭一邊說:“我還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侍淮銘任她捶,自己眼睛裡也汪滿了眼淚。


 等鍾敏芬不捶了,他握著鍾敏芬的手說:“娘,我回來了。”


 鍾敏芬哭得說不出話,抱著他直接嚎啕起來,好像要把這五年多受的煎熬都哭出來。


 侍淮銘抱著她撫著她的背任她哭。


 等她哭完了平復下來了,他才把行李放下,在鍾敏芬旁邊坐下來。


 鍾敏芬哭得眼睛紅彤彤的,說話全都是鼻音。


 她冷靜些了,這會看著侍淮銘問:“你怎麼回來了?”


 侍淮銘說話也帶著明顯的鼻音:“找了校長,申請到探親假了。”


 鍾敏芬吸著鼻子,“變了,不像從前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侍淮銘笑了笑說:“也沒變什麼,就是硬朗了一些。”


 鍾敏芬嗯一聲,“硬朗了很多。”


 母子倆久別重逢,坐著說了好多的話。


 因為很多話都在信裡面說過的,其實說的都是一些重複的話。


 說得差不多了,侍淮銘問鍾敏芬:“娘,珍珍呢?還有大哥大嫂他們……”


 提到珍珍,鍾敏芬迅速變臉,看著他沒好氣道:“你還記得珍珍啊?”


 不過他主動問了,鍾敏芬心裡又舒服些,覺得他還不是那麼混賬,於是看著他說:“你大哥大嫂去生產隊幹活去了,珍珍去打豬草了,不知道怎麼還沒回來,要不你找找去。”


 侍淮銘看一眼頭頂的太陽,站起身道:“行,那我去找找。”


 鍾敏芬跟著他一起起身,囑咐他:“你像個男人一點,好好哄哄珍珍。”


 侍淮銘應聲:“娘,我知道的。”


 鍾敏芬看著他腹誹——你知道個屁!知道還把珍珍氣回來!


 ***


 侍淮銘出了門,往村子附近能打豬草的地方轉了轉。


 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雖然五年多沒回來了,但他仍然對每個地方都很熟。


 白雲村不大,他去到村子外面轉上一圈。


 轉的時候,目光各處掃尋,然後很順利在一處庇廕的地方看到了珍珍。


 而他不止看到了珍珍,還看到了站在珍珍旁邊的男人。


 他看著珍珍和那個男人頓住步子,沒再往前去。


 男人看著十分眼熟,想一會他便想起來了,是小時候他的小跟屁蟲——薛凡。


 珍珍手裡拿著一本書和薛凡站在一起。


 看起來薛凡在給她講東西,而她歪著腦袋在很認真地聽。


 聽了一會,她的眼神從懵懂慢慢過度到豁然,然後眼睛帶著整張臉亮起來。


 眼神鎖在珍珍臉上。


 侍淮銘不自覺輕輕吸口氣。


 眸光微微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