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天
又下雪了啊。
黑髮貓眼男人怔怔地坐在窗前。
窗外稀稀落落飄下的雪花像是冬日的精靈, 在寒冷的風中跳起靈動的舞步,乾枯的枝丫上逐漸堆積起薄薄一層,偶有鳥兒站立枝頭, 飛起飛落間會抖落下些許雪。
明明是如此美麗夢幻的場景,可不知為何,男人的心裡空落落的, 像是一片荒蕪貧瘠的空地, 寸草不生, 死氣沉沉, 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他手中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開水,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乖巧地覆在水杯壁上, 杯中白色的霧氣升騰在空中,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男人嘴唇輕抿,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海藍色的貓眼像是覆蓋著薄薄一層水霧, 如鏡中花水中月,水霧下醞釀著晦澀不明的情緒,一戳就破, 消失殆盡。
距離他醒來已經有一個月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死而復生。
在醫院中甦醒的時候, 他呆呆地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時空似乎在他的眼前徹底扭曲,顯得如此虛幻不真實, 大腦一片空白。
有一瞬間,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誰, 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也不知道自己該如此說話。
視線迷幻天旋地轉,四肢麻痺癱軟無力,只能呆滯地睜著眼,等待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身旁來人驚訝地喚了一聲,他依然不為所動,機械地、慢慢地眨著眼,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後,一個熟悉的男聲帶著憂慮和驚喜在他耳邊呼喚。
“景光、景光——”
回憶似海面的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如風暴席捲了一切紛擾雜亂的思緒,腦子像針扎一樣隔幾秒就會刺痛一下,壓抑的、不愉快的、敞懷大笑的、甜蜜的一幕幕畫面像是電影放映一般在他眼前閃過。
記憶歸位了,諸伏景光想起來了。
他的視線逐漸恢復了焦距,看向病床邊和他一樣眼尾上挑但更顯成熟的男人。
是他的哥哥,諸伏高明。
他在醫院休養了半個月,養了一點肉回來,等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就回到了現在諸伏高明租住的房屋裡,一直住到了現在。
公安在得到他逃脫組織的消息後就派了專員到高明哥家找他了解情況,可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突然出現在高明哥家中是什麼情況,公安派來的工作人員只能作罷。
他們再問了他很多關於組織臥底這段經歷的問題後,跟他說會給他放一個長假,還會派專業的心理醫生到家裡給他做心理疏導。
臥底在迴歸正常生活前,都要經歷一段漫長難熬的適應階段。
釋放黑暗時期的壓抑,解脫自己,以一個正常人的心理狀態重新迴歸到陽光底下生活。
由於組織還沒覆滅,即使諸伏景光知道蘇格蘭的身份已經被判定為死亡,但他還是必須小心謹慎,所以這段時間他幾乎足不出戶,高明哥有工作要忙,他就只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裡,大多數時間都是呆呆地坐著,望向窗外,看樹枝搖晃、看鳥兒飛過、看大雪飄落。
前幾天,他戴好帽子和口罩偽裝好自己偷偷去了小笠原家祭奠他,繞過彎彎繞繞的小路警惕地關注著周圍的風吹草動怕有人跟蹤。
小笠原的葬禮早就結束了,其他人在悲痛之後並不會為一位英雄的逝去改變任何生活軌跡,真正走不出去傷痛的也只有他至親的家人罷了。
小笠原的妻女和父母顯然還沒從親人的死亡中恢復過來,門口進出間還能隱約看到他們臉上的空洞和麻木。
諸伏景光拉低帽簷默默在小笠原家門外站了一天,等黑夜籠罩、寒意侵襲後才佝僂著背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此時的房間裡開著暖氣,暖烘烘的,讓人全身洋溢著暖意,想要舒服地喟嘆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