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臉紅



 謝嶼就好像一個終於接到存活人質的受害者家屬,此案沒有真正的兇手,所以他沒怎麼吭聲,仔仔細細把瓶身擦了半天。


 林秋宿瞄到一眼,說:“它要被你擦成磨砂皮啦。”


 謝嶼默默停下了擦拭,雖然一片安靜,但林秋宿總感覺可以聽到……


 某人心在滴血的聲音。


 他觀察了一會兒謝嶼的神態,謝嶼眉目淡淡,一點情緒都沒顯露。


 “在難過呀?”林秋宿說。


 謝嶼道:“倒是沒這麼嚴重。”


 話音還沒落下,他的尾音被嚥了回去。


 因為林秋宿牽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髮絲柔軟涼滑的腦袋上。


 ——謝嶼偶爾會揉林秋宿的腦袋,但次數很少。


 並且林秋宿似乎不太喜歡被如此對待,每次都氣鼓鼓地試圖逃脫,可惜掙扎中難以如願。


 可是當下,林秋宿主動地蹭了蹭謝嶼的掌心,語調天真又認真。


 “別生氣啦,要不然你揉揉我?”


 他抬起雙手憑空做了個用力搓弄的動作,小聲嘟囔:“一般都說這樣很解壓誒。”


 謝嶼感覺自己的右手彷彿瞬間生了鏽,腦海裡好像湧進了許多東西,又好像一片空白。


 明明手心裡是軟和的觸感,卻教他根本動彈不得。


 這是怎麼了呢?


 難道林秋宿身懷魔法,會暗戳戳給他施加定身咒語嗎?


 謝嶼冒出這種想法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好笑,接著指尖動了動,很慢地揉了一下林秋宿的頭。


 “沒生氣,你也別往心裡去。”謝嶼收回手,說。


 他沒有直接告訴林秋宿,自己之所以憂心忡忡,實際上是在糾結如何向母親找藉口……


 為什麼她全額報銷的拍賣品,在他這裡放了半年多,染上了一股剛從蘿蔔地裡□□的味道。


 要不然就說是趙居竹乾的吧?


 可是這麼講的話,趙居竹估計要被他媽媽連夜索命,這貨當場把林秋宿出賣了怎麼樣?


 半晌沒想出來怎麼打幌子,謝嶼決定放棄。


 林秋宿睜圓了狐狸眼,向他試探:“真的沒有呀?”


 謝嶼翹起嘴角:“那要不然再給我揉一會。”


 聽到這句話,林秋宿立即搬出一個古老的說法:“不可以了,這樣會讓我長不高的,我還想呼吸一下兩米的空氣。”


 謝嶼挑眉:“兩米?”


 林秋宿點點頭,浮誇地用手上下比劃著:“嗯嗯,還差這麼一截。”


 隨即,他就被謝嶼穩穩地舉了起來,短促的慌亂聲還沒發出,就感到一陣新奇,轉而發出雀躍的驚呼。


 上一次被這麼舉高,還是八歲的時候,被討厭鬼林觀清抱來抱去,還被調侃腿太短走不快。


 這回的體驗感就不一樣了,林秋宿活潑地在謝嶼這兒轉悠,表示俯視眾生的感覺可太爽了,好想再來一次。


 很遺憾的是,謝嶼作為那個被俯視的眾生,並沒立即配合。


 他見半天甩不掉這小尾巴,便抱著胳膊瞧過去。


 “你突然這麼黏我?噢,食髓知味?”謝嶼說,“再跟下去就要一起去廁所了啊。”


 林秋宿:“……”


 黏在後面的小尾巴無情消失了。


 ·


 自從林秋宿考出駕照,謝嶼就把車鑰匙放在了玄關的小筐子裡,讓人需要的話隨便拿。


 不過最近林秋宿鮮少出門,有的話也是和謝嶼一起,沒有特意去看過小筐子裡放的鑰匙是什麼。


 以至於他出發去和梁楓碰面之前,駐留在玄關許久,面對五把各式各樣的車鑰匙,整個人眼花繚亂,大犯選擇恐懼症。


 更糟糕的是,他並不認識品牌標誌,就挑了個看上去最樸素的。


 一匹馬,這圖案夠復古了吧!


 十五分鐘後,林秋宿絕望地開著法拉利,接受路邊一眾人投來的目光。


 跑車與其他車的體驗差別很大,底盤和座位太低,手動擋很麻煩,駕駛員的視線角度也有所不同,林秋宿不得不慢吞吞地挪動。


 吃完夜宵再回來時,他從蝴蝶式車門鑽出來,頓感腰痠背痛,就差兩腿一軟。


 “回來得這麼早?”謝嶼在遠程加班。


 林秋宿只想回床上癱著,將順手打包的單人份食物放在了桌上,再伸出手指了一下,囑咐他如果餓了的話就拿去加熱。


 半夜,謝嶼摸索到餐廳打開餐盒,然後開始在線搜索微波爐如何使用。


 等待機器運轉的間隙裡,他想把打包袋扔掉,票據從裡面輕飄飄地落了出來。


 謝嶼彎腰撿起來一看,看到這份夜宵的名字:


 [一人食:給心上人點份香噴噴的小心意/愛心]


 ·


 正在洗澡的林秋宿並不知道,因為一時好心帶回來的夜宵,居然招來了飛來橫鍋。


 他換上舒適的睡衣,用乾毛巾擦著溼漉漉的頭髮往屋子走,就看到謝嶼斜倚在自己的臥室門前。


 “心意我收到了。”謝嶼緩緩地清了清嗓子,矜持地向他說。


 林秋宿:?


 沒懂謝嶼在搞些什麼,他聽得雲裡霧裡,警惕地沒有立即吱聲。


 打包一份飯菜而已,要是謝嶼仔細看價格的話,會發現標價都沒超過二十塊錢,有必要特意來感謝麼?


 這次局面非常反常,在林秋宿謹慎的目光中,謝嶼沒有再多說什麼,可謂是不給任何辯解的機會。


 男人只是把一張長條狀的紙貼在了門上,漫不經心地回了主臥,然後就是關門的聲音。


 林秋宿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趿著拖鞋踩過羊絨地毯,一頭霧水地靠近門口。


 接著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險些吐血。


 林秋宿對此深感無辜,自己不過是買了一份店裡打折力度最大的黃燜雞單人套餐。


 誰會關注這套餐竟有一個另闢蹊徑的花名!!!


 “你開門,你聽我解釋。”林秋宿急忙跑去隔壁。


 他臉上發燙,敲著故意緊鎖的房門,內心有苦說不出。


 同時,謝嶼找到了機會捉弄他,在門內使勁表演。


 “你別說了,我都懂的,好好睡一覺吧,我們都當做沒發生過。”


 林秋宿:“。”


 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被謝嶼氣得頭暈腦脹,他甚至想要踹門,想到了面前這塊木板大致的售價,才堪堪忍住衝動。


 “你有本事明天不出來。”林秋宿轉動了兩下門把手,開始裝兇。


 可惜這點威脅沒有效果,謝嶼反而語氣更加愉快。


 就算人不在眼前,林秋宿都已經能想象出,對方眉飛色舞又玩世不恭的樣子。


 謝嶼為難地回覆:“這怎麼行,一天不見面,你不會想我吧?”


 林秋宿只恨自己是個文明人,蹦不出髒話來。


 “你也太討厭了。”他喃喃。


 再是不可思議地搖頭:“如果想揍人也算想的話,你這麼就理解吧。”


 謝嶼輕哼著,聽到林秋宿離開時一步深一步淺的腳步聲,優哉遊哉地打開門鎖,細開了一條門縫。


 說時遲那時快,一切變動都發生在半秒鐘以內。


 林秋宿轉身從門縫擠了過去,沒有給謝嶼回神的工夫,推著對方肩膀一副要將人捉拿歸案的架勢。


 謝嶼應對得猝不及防,怕和林秋宿撞上,下意識地往後退讓,卻在推拉中重心不穩,摔在了質感細膩的羊絨地毯上。


 林秋宿被惹得滿心懊惱,不願意放過乘勝追擊的機會,以至於一直沒有鬆手,連帶著和他一塊兒栽倒。


 砰。


 謝嶼倒在地上,上半身用胳膊牢牢撐住,卻僵硬地不敢直接站起來。


 ——因為林秋宿跨坐在他身上。


 另外一邊,林秋宿已然是被憤怒衝昏腦袋。


 他連驚嚇都顧不上了,右手捏著謝嶼的肩膀衣料,另一隻手撈住了謝嶼的脖頸。


 少年一點也沒有摔到,甚至根本沒察覺到謝嶼的不對勁,一味地要爭執剛才的話題。


 “我只是和老闆說了要單人優惠套餐,誰知道他家是這種畫風呀!”


 “你去看他們外賣平臺,雙人餐還取名《喜結連理》呢,三人餐叫《沒有一個是多餘》!”


 林秋宿氣鼓鼓地要掏出手機來證明,發現林觀清居然這時候給自己打視頻通話。


 他因此頓了下,被轉移注意力,暫且放了謝嶼一馬。


 總不能讓哥哥目睹,自己騎著他上司吧?


 要是這樣,估計林觀清得幫謝嶼報警。


 ……等一等,騎什麼?


 理智回籠的林秋宿似是終於反應過來。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緩慢移動,遲鈍地往旁邊望去。


 繼而和謝嶼大眼瞪小眼。


 謝嶼好像因為林觀清打來的日常問候而鬆了口氣,可表情上並沒有明顯的表露。


 在視線對峙之中,那一絲茫然與無措還不由林秋宿確認,就被很好地收斂起來,眨眼間就難以被找到痕跡。


 “我要告訴林觀清,你把我撲地上,我受工傷了。”謝嶼漫不經心地說。


 林秋宿試圖拉他起來,謝嶼冷冷地笑了聲,盤腿坐在羊絨地毯上,一副要碰瓷碰到底的德性。


 到底怎麼回事啊?為什麼局勢又逆轉了!


 林秋宿咬牙切齒,打算避開謝嶼這個人,卻見謝嶼補充。


 “還打算不負責任地跑路,原來這就是當代大學生的素質,懂了。”


 謝嶼嗤笑,還說:“好渣啊。”


 林秋宿:“……”


 素質市民小林輕輕嘆了一口氣,乾脆也坐到謝嶼邊上去,劃開接聽鍵,就看到林觀清站在茶水間裡。


 兄弟倆通常是語音聯繫,大概是太久沒見過弟弟,光是看文字和聽聲音不太放心,林觀清也想親眼瞧一下林秋宿怎麼樣了。


 所以這次他特意抽出空,提前預約了公司的會議室,破天荒地準備打視頻。


 現在林觀清還在茶水間裡,空出來的手在用一次性紙杯接咖啡。


 這也是個狠人,林秋宿眼睜睜看著一杯濃濃的黑咖啡,不加一丁點糖和奶,被林觀清喝了兩口。


 之前的遊戲開發者大會上,林秋宿還記得林觀清擺著精英面孔,看起來英俊又意氣風發,超出所有人對年少有為的大佬的預期。


 當時快餐店裡很愛開嘲諷的小主播,見了都愣住,笑著感嘆clear怎麼這麼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