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32章 Anecdote



 一個本該還懵懂的小孩,發起瘋來卻能讓身邊所有大人都發怵。


 那個時候,許家上上下下都一致認為這顆獨苗就這麼廢了。


 許家幾代富足,幾代書香,是絕對不會把未來交給這麼一個不服教養的“壞種”身上。


 他人都說,許硯談就是個壞種,爸爸瘋,媽媽賤,再怎麼教育骨子裡就是劣的。


 一開始,許健伶並不認為,可是隨著孫子屢次管教不聽,他逐漸動搖了念頭。


 對他而言,一個孩子的好壞不在於他是否能未來繼承家業發揚光大,而是這個孩子的心性是否正直,本質是否有雕修的潛力。


 只要留有一根正骨,他做什麼都不會差。


 倘若根子已經壞死,再怎麼養育施肥,終究會是一場徒勞。


 直到某一天。


 許硯談的一個舉動,一句話,徹底改變了許健伶對他的看法。


 許硯談小學二年級,某天放學的時候沒有及時接到人,反而是校領導先把電話打到了家裡。


 叔叔許衡忙工作中途趕去醫院,看見了把三個男同學打得滿頭流血鼻青臉腫,看上去都快殘廢的許硯談。


 許硯談那麼小一個孩子,還揹著書包,嘴角臉蛋都青腫的,握緊的小拳頭沾著血。


 在三家家長的指責唾罵下,他就站在那裡,稚嫩的眼神堅定,甚至還要拿出課本寫作業挑釁,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樣。


 許硯談在學校會和同學起爭執,打架,這許家人根本不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沒想到這孩子會玩命。


 以往許硯談做什麼任性的事,都是點到為止,只是為了給自己找樂子。


 自己侄子真的很生氣,許衡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來了。


 賠償溝通以後,許衡把孩子帶回家。


 回家以後許硯談都沒來得及吃一口飯,許健伶就罰他在書房長跪反省。


 也許是沒想到他會惹出這麼大亂子,許健伶一怒之下失了方法,連連問他:“你知道錯了嗎!!”


 許硯談就跪在那兒,一聲不吭。


 說什麼都不認錯。


 爺孫二人就這麼僵持了三個小時,許健伶在孫子跪在那兒堅韌的背影觸動了,他走過去坐在孫子面前,語重心長地說:“硯談。”


 “你如果還把我當你爺爺,你就老老實實告訴我,為什麼打人家。”


 許硯談剛才一直是那搖頭晃腦吊兒郎當的不服氣模樣,聽到自己爺爺這麼莊重,甚至是快失望的語氣。


 他沉默了,也板正了。


 半晌,許硯談說了一句超出這個年齡該說的話。


 “他們都該死。”


 過了很久,他才扯著乾澀的童聲把事情經過全部告訴爺爺。


 他所在的小學旁邊就挨著一座燒鍋爐的廠子。


 今天放學的時候,許硯談照常揹著書包往外面走,找司機的車。


 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時候,親眼目睹那三個同班的男同學扯著一隻流浪狗走進了廠子。


 許硯談去晚了一步,當他追過去的時候,那隻狗已經被他們扔進了火燒火燎的鍋爐。


 那是一隻懷了寶寶肚子鼓囊囊的母狗。


 從上學以來,沒幾個人願意理他,上學放學的路上,只有那隻狗時常陪他一路。


 就在今天早上,許硯談剛剛把家裡給他帶的營養飯盒都餵給它。


 惡魔的根性在極度憤怒的灼燒下衝破了稚嫩的理智防線。


 那時候,許硯談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捱打會疼,也根本不想去找老師家長去教育他們。


 他要靠自己的拳頭去教訓這些該死的畜生。


 他就是要往死裡打,哪怕自己被打得站不起身,他也不會停下。


 你只見他如今麻木又冷靜,冷酷無情。


 或許。


 孩子般難過的眼淚,早就在他揍人的時候流在了不經意的地方。


 聽完全部以後,許健伶嘆了口氣,還是率先教他正確的處理辦法:“你應該去找老師。”


 許硯談渾勁兒上來,根本不把爺爺的勸說放眼裡,發狠似的:“就得把他們打怕了!!”


 下一刻,他說的話,令許健伶震驚了——


 八歲的許硯談跪在自己爺爺面前,眼神堅定,字正腔圓明明白白地說:“今天他們能殺狗。”


 “明天他們就能殺人。”


 就在那一刻,許硯談骨子裡藏在萬千惡劣裡面的那一根“正”,實實在在打在許健伶的心上。


 許硯談那扭曲的正義感,讓他的爺爺驚愕不已。


 外人都說這孩子生性薄涼,不懂情誼。


 相反,許硯談是最最重情的那個,他的情從不像雨一樣廉價氾濫,鋪天蓋地地給予。


 而是像針一樣,精準,深入,甚至帶著些刺痛。


 誰觸犯了真心對他好的人,他就會發了瘋的報復。


 可是這樣的孩子,這樣的性格,是極端的。


 如果不加以管教引導,許硯談總有一天要毀滅在自己這野狼般的性格里,會釀出大禍。


 “站起來。”許健伶突然說。


 許硯談抬眼,陰鷙的眼神頓然消失,有些茫然。


 “我說讓你站起來。”許健伶抬抬手,看著孫子手上還沒洗掉的血跡,還有那被打的花貓似的臉,也是心疼。


 “這件事,你沒做錯。”


 “許硯談,你就記住,這件事以後不管誰說你不對,你都不許放心上。”


 “你就是把他們打殘了,有你爺和叔呢。”


 “但是這件事兒過去,從今往後,你得聽我的。”


 也就是他說出那兩句話的瞬間,許健伶看見了最適合這孩子的一條路。


 法。


 等他幾十年歸去,總得有東西管住他。


 人?管不住的。


 唯有鐵律的法。


 能束縛住他的野性難馴,發揚他扭曲的正義,讓這頭天生王者的豹子,找到行事的界限,找到自己存在的使命。


 這個孩子得學法。


 看上去最不適合的人,往往為此而生。


 許硯談天生就適合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