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第10章 悔過

 江晚吟是夜半出的門,並未束胸。


 與前幾日身形相差甚大,難免惹人懷疑。


 未曾想碰到了陸縉,她第一反應便是,逃。


 然現在突兀地離開,又顯得做賊心虛。


 僵硬了一會兒,江晚吟微微環住胸口,側身擋住,才輕聲喚他:“姐夫。”


 剛是月初,天幕上只懸一根月線,陸縉離她三尺遠,其實看不清。


 他抬了下手:“不必多禮了。”


 江晚吟微斜著眼打量了一遍,發覺陸縉是從湖邊小築來的,依稀想起這彷彿是他在前院的住處,明白陸縉大概是被她的哭聲吵醒了,立馬道歉:“我馬上便走。”


 “不用。”


 陸縉今夜的確無眠,不過不是因她。


 然後,他眼神從她溼潤的濃密睫毛上移開,沉聲吩咐身後的康平:“去守著。”


 “是。”康平應聲離開。


 江晚吟略一思索,明白陸縉這是在護著她。


 畢竟一個女子夜半在湖邊哭,若是叫人知道了,難免會生出流言來。


 這位姐夫,思慮周全,風度也當真是極好。


 可他若是知道她是為何而哭,還會對她這樣好麼?


 江晚吟越發自慚形穢,垂下了頭:“謝過姐夫。”


 陸縉嗯了一聲,並不過分熱絡,也不過分疏離,只當她不在似的,負手而立,目光遠遠地望著浩渺的湖面。


 青衫落拓,形銷骨立,彷彿一棵沉默的古柏。


 兩個人各懷心事,就這樣一左一右,互不相擾。


 江晚吟年紀畢竟不大,壓抑的太久,在這府裡又沒個說話的人,此刻被微風一吹,心緒也飄開,轉頭與他搭起了話:“姐夫,您不問我為什麼哭嗎?”


 “想說,不必問自然說了,不想說,問你你便會說真話嗎?”陸縉反問她。


 江晚吟誠實地搖頭。


 陸縉沒料到這小姑娘如此坦誠,低低笑了。


 江晚吟這還是頭一回見他笑,發覺他笑起來更好看,眼睛怔怔的出神。


 再一細觀,又見他笑意不達眼底,看起來也像是有煩心事的樣子,脫口而出:“您也會有煩心事嗎?”


 “看起來不像?”陸縉側目。


 江晚吟沉思了一會兒,認真地道:“您已是人中龍鳳了,我實在想不出您還有何煩惱。”


 陸縉這回笑出了聲。


 眼底卻淡漠到冰冷。


 天子是他舅父,父親亦是重臣,在旁人看來,他大抵的確沒什麼可憂心的。


 但任何東西久不挪動,都會積灰,在這府裡,大概也只有眼前奔流的水是鮮活的,乾淨的,其餘皆是盤根錯節,藏汙納垢,都在看不見的角落裡腐爛生髒。


 譬如他父親。


 國之重臣,與母親更是多年眷侶,誰能想到,他會在背地裡養了一個私生子呢?


 又有誰知道,他間接害死了他的嫡長子呢?


 陸縉回想今日種種,眼底漫上了一層冰。


 當年兄長猝然離世,旁人都只當是意外,卻不知兄長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陸縉當時亦是不知,只記得兄長臨終前一直攥著他的手不停的叫“弟弟”,他當時以為兄長叫他,便一聲一聲地答應,然而兄長卻只是一邊急喘,一邊費力的搖頭。


 一直到最後,都沒能瞑目。


 陸縉當時百思不得其解,以為是自己惹了兄長不喜,久久不能釋懷,本就寡言,自此更是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