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盧 作品

第 91 章 前世之死

前世二:

太子死了。

消息深夜傳到宮外,將朝臣百官嚇得頓時清醒。

太子死得蹊蹺, 對外則是稱之暴斃而亡。

即便朝臣心有疑慮, 卻也不敢過問。

人已經死了。

便是他們要發難,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同裴世子叫板的底氣。

且不說裴世子手裡的五軍都督府,便是他外祖家滿門的虎將,就不好招惹。

至於太子,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幹了不少男盜女娼喪盡天良的缺德事兒L。丟了命也不可惜,誰不知道如今的天下只不過是明面上還姓姜罷了。

姜雲歲對此一無所知,天氣愈發冷了,她的身體也愈發的差。

咳嗽不斷的,吃藥也吃不好。

不過她有兩日沒有見到裴聞了。

若他往後再也不來了也好,她還不用再面對他那張冷冰冰的臭臉,彷彿這世上許多人都欠了他一樣。

按理說他如今已能隨心所欲,想做什麼無人能攔。

偏偏他看起來好像還不是很高興。

又過了兩日,京城落了雪。

姜雲歲窩在屋子裡,卻沒有興致再去院子裡,只叫丫鬟推開了窗,望著窗外白茫茫的塵世,心不在焉發著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心裡頭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

“郡主,您該喝藥了。”

丫鬟輕聲提醒。

姜雲歲表情懨懨的,“我不想喝。”

她也不是任性,更不是將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只是喝了藥也沒用。

這兩年,她簡直成了藥罐子。

可是斷斷續續咳嗽,一直都沒有好全。

湯藥苦澀,有時能苦出她的眼淚,吃了蜜餞也不頂事,哪怕她難得放軟了聲音同裴聞講好話,他也還是要逼她喝藥。

姜雲歲簡直都要懷疑裴聞在藥裡下了毒,是不是想要毒死她!不然怎麼強迫她日日喝這種沒用的藥。

丫鬟聽見她的話,面露難色,“讓世子知道了,奴婢討不到好。”

姜雲歲也知道她們怕他,心生憐惜,好聲好氣安慰道:“你不用怕,你自己不告訴他,他便不會知道。”

她接著小聲道:“況且往後他指不定不來我們這兒L了。”

不來也好。

她還不想看見他。

說來也巧,話音落地。

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姜雲歲下意識往他那邊看了過去,肅殺冷漠的神色,精緻的五官透著鋒利的戾氣,不知誰又惹了他的不快,繃著這樣一張不高興的臉就來尋她。

姜雲歲看見裴聞很快就又默默扭過了臉,丫鬟悄聲無息將黑漆漆的湯藥留在小桌上,不用主子多說,很有眼力見悄然退了出去。

裴聞走到她身旁,拿起藥,湯匙遞到她的唇邊:“張嘴。”姜雲歲聽著他硬邦邦的語氣,心裡就有些不高興,憑什麼他總能這樣命令自己?她別過臉,“我不是你的囚犯。”裴聞低眸,注視著她柔軟白皙的小臉,“你不是一直說我囚禁著你嗎?那你就是我的囚犯,得聽我的。”

小湯匙往裡頂了頂,撬開了她的齒貝。

“你不吃藥,咳嗽怎麼會好?”

“我已經咳了兩年多,你這藥根本不管用。”

“胡說。”

“我是不是要死了?”

裴聞放下了碗,他垂下了眼皮,什麼都看不出來,“不會。”

低低的一聲,不知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姜雲歲其實就是在胡說八道,但她隱隱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太好了,她不想再被困在這裡,哪裡都不能去,除了裴聞誰也不能見。

“我想回郡王府。”

“不行。”

裴聞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回絕了她。

姜雲歲被氣得紅了眼,便是連演戲都不想再和他演了,一把狠狠推開了他,瓷碗裡墨黑的湯藥濺在他衣襟前,苦澀的中藥味在空氣裡浮動,男人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用手帕擦乾衣襟上的藥漬。

裴聞看著她氣鼓鼓的臉,沉默片刻,皺著眉頭做出了退讓,“等開春我帶你回郡王府。”

怕她不滿,怕她還是會難過,男人表情凝重,接著又說:“可以多住幾天。”

姜雲歲又不是他養的狗,哪能被他這點小恩小惠所矇騙。

他都要成婚了,也不肯放她走。

他就是什麼都想要的騙子。

總想著羞辱她。

還要將她的臉面踩在地上的踩。

姜雲歲氣得咳嗽了起來,咳得面紅耳赤。

眼前忽然多出一杯水,男人骨指分明,

姜雲歲順過氣來,也不想理他。

裴聞放下茶杯,將她抱在了懷裡。

姜雲歲梗著脖子說:“我不想看見你。”

裴聞嗯了嗯,倒是淡然,“別把自己氣壞了。”

姜雲歲是一貫都不能把他怎麼樣的。

只能在他懷裡忍氣吞聲的。

不知後來怎麼了。

她又被他帶到了床上去,雖然算起來兩人許久沒有做過這檔子事。

裴聞做這種事,起先總是溫溫柔柔的,到了後頭就像變了個人。

她怎麼說都不聽,便是她服軟埋在他懷裡哭也沒什麼用。

裴聞頂多幫她抹去眼淚,撞的卻比任何時候要狠。

她的肚子又軟又撐,拇指死死攥著他的衣襟,指甲掐得發白,脖頸微微仰起,纖瘦細白,像快折斷了仰枝天鵝。

她要掙扎。

裴聞也沒強行扣著她,只是憐愛般摸了摸她的臉,“開春還想不想回郡王府?”

只這一句,便足夠了。

懷裡的人便乖乖的不動了。兩人到深夜才歇。

姜雲歲顯然已經有點糊塗, 臉上盡是被澆灌的活色生香的春色, 她的手指頭都沒有力氣抬,嗓子又痛又啞,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來罵裴聞。

第二天晌午睡醒,裴聞已經不在了。

這次過後,姜雲歲本來都不想再同裴聞作對,已經如此,大不了就順著他。

其實他長得也不醜。

人也不算太壞。

姜雲歲想了想,裴聞在她心裡也不是一無是處。

她都快要認命了,偏偏讓她知道了裴聞要成婚的消息。

姜雲歲有種被戲耍了的惱怒,裴聞下次來,她便不管不顧叫人滾出去。

情緒激動,帕子上咳了血。

將伺候她的丫鬟都嚇得不輕。

裴聞知道她咳了血,一連幾天臉色都不好看。

他命人叫來了宮裡的太醫,。

便是太醫也束手無策,“毒性已深,沒有解藥的話,郡主時日無多…,世子不如早做準備。”

這番話一出。

眼前的男人,表情平靜的可怖。

太醫何嘗不頭疼,只是沒有解藥便只有死路一條。

太子死了。

皇后也跟著被殉葬。

其中沒有裴聞的手筆,誰也不信。

誰都知道皇后娘娘是算計了郡主,才被裴聞給要了命。

當初,裴世子是真的叫人當著皇后的面把太子的屍體給煮熟了。

皇后娘娘昏了又被冷水潑醒,看著自己的骨肉被煮熟,送到她跟前。

這人不死也要瘋。

裴世子的手段,旁人也不敢恭維。

“此毒無藥可醫,臣也實在沒有辦法。”

便是殺了他一家老小,他也找不到法子。

裴聞默默望著窗外,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只是過了不久。

便聽聞小郡主死了。

病死在了淮安侯府,死時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淮安侯府竟然縱容著裴聞同一個死人陰婚,穿著紅衣,拜堂行禮。

都瘋了。

卻沒人敢說什麼。

直到那日,小郡主的弟弟似乎忍無可忍闖到了侯府,要給自己的姐姐下葬。

裴聞好像才肯承認姜雲歲是真的死了,而不只是睡著了。

靈堂是他親手佈置的,牌位上的字也是他親手篆刻,一筆一劃,印記深刻。

他穿著一身白衣,在停靈的棺材前,跪了許久。

面無表情的,誰也不理。

銅盆的火光將他的臉照得清晰,卻看不清楚他的臉色。

他看起來一點兒L都不傷心,也沒幾分難過,更不曾流過眼淚。

只不過屍首才下葬,裴聞就設了法場。

和尚、道士、只要是修仙問道之人,通通被他“請”了過來。

不求今生。

只為來世。

年復一年。

日復一日。

抄寫經卷,卸下殺戮,彷彿真成了個吃齋唸佛的好人。

轉眼過去兩年。

裴聞才終於肯去她的墓前看一看她,鶺鴒山上的墓碑,刻著的字,一如往昔。

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男人彎腰,指腹輕輕從墓碑上的字跡劃過。

片刻之後,他拿出了她曾經最愛的那根桃花簪,經年久月,已經有些陳舊。

被人摩挲的痕跡,也已十分明顯。

裴聞好像真的看見了她。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生怕驚擾了她,“歲歲。”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樣叫過她。

卻沒有別的什麼好說。

是他太過傲慢。

總以為瞞著她,也能悄聲無息就處理掉那些陰溝裡的骯髒事。

是他逼得她信了別人。

說到底,是他害了她。

裴聞忽然間笑了下,他已經許久沒有笑過,也沒有這麼輕鬆過。

桃花簪的尖端,埋入血肉。

鮮血涓涓往下落,大片大片的潮溼染紅了他的衣襟。

男人靠著墓碑,闔上雙眸,得到了久違的寧靜。

他太想她。

早就該去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