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 作品

第92章 番外三

【陳超】

徹底改變陳超人生軌跡的事情, 這輩子只有兩件。

一件是在九歲那年離開小院,去到心之所向的南方城市;另一件是在十四歲初中畢業的暑假,他的養父母意外離世。

前者無疑是件美好的事情, 只是時間短暫。而後者帶給陳超的打擊,絕對是毀滅式的。

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七月底剛入伏,清晨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 在南方都很少見這麼炎熱的天。

陳媽和往常一樣,早上給他做了煎蛋和一碗清湯餛飩。

陳超吃得匆忙, 囫圇嚥下後就穿好衣服和鞋, 出門找同學赴約, 關門時只聽到屋內傳來一句溫柔的囑咐。

“路上慢一點,到同學家裡給我打電話報平安。”

“我知道啦!”

陳超腳下抹了油一般跑得飛快。

而這一天也稀鬆平常的和每天一樣, 讓人來不及多想什麼。

陳超到同學家後,兩人拿著手柄一起坐在電視前打遊戲, 下午又趴在床上一起看漫畫書。

“陳超, 你不是說你爸媽要給你買電腦嗎?什麼時候買呀?”

陳超嘿嘿一樂:“快了快了, 我媽說高一的開學小考只要排前十就買, 那對我來說不是小意思嘛!”

小夥伴聽了很激動, 拍著陳超肩膀一頓誇:“還是你靠譜啊, 玩遊戲厲害學習還好, 以後有新電腦別忘了和好兄弟分享~”

這些誇獎陳超很受用,他咧嘴一笑,洋洋得意。

看著手裡的漫畫主角拯救眾生華麗登場,陳超不禁代入了自己, 畢竟將來他是要考名牌大學的人, 這點能力都沒有怎麼能行, 立即誇下海口。

“行,以後不管是遊戲還是學習,我都罩著你!”

兩人玩鬧了一整天,五點半的時候陳超才準備離開,外面的太陽已經西落,對於y市而言三十度的高溫依然持續著。

和同學揮手告別,陳超沒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與朋友的歡樂時光。

回家的路上陳超走的有些慢,他望著遠處像鹹蛋黃一樣的落日,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到莫名的慌。

以為自己是餓了肚子的陳超加快步伐,朝著家的方向奔跑起來。

氣喘吁吁的跑到家門口時,他發現房門是開著的。

玄關和客廳裡站著幾個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爺爺也在餐桌旁,他花白的頭髮有些凌亂,單手扶在椅背上站立著,臉上帶著一絲呆滯與茫然。

陳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那陣心慌更明顯了。

這時一個警察回過頭,看到他站在門口。

“你是陳超?”

陳超緩慢的點點頭。

警察低頭拿筆寫著什麼,然後與旁邊的同事確認。

“這是兩個死者的兒子。”

兩個死者?

那一刻,陳超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思考些什麼,也露出和爺爺一樣迷茫的眼神,聽著耳邊警察與他們確認身份,並宣告這個噩耗。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措手不及,也是那麼的讓人不敢置信。

陳超的父母死於意外車禍,駕駛轎車追尾了大貨,整個車身都鑽到了貨車的底盤下,現場狀況慘烈面目全非,兩人來不及搶救當場死亡。

且對方無責,己方全責。

但鑑於兩人已經身亡,貨車公司沒有再繼續要求補償。

車禍的事情警察處理的非常快速,短短三天記錄完事件全程並協調解決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陳家。

可是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父母的突然離世彷彿只是所有悲慘事件的開始。

陳家在市區三室兩廳的房子因為無人能繼續償還貸款,被強制拍賣用以抵扣銀行的債務。

陳超和爺爺用了一天的時間打包行李,帶著所有東西離開,兩人在郊區租了間一居室的小房,暫時住下安身。

然而只住了兩天,就不斷有人找上門來要債。

那些人曾經是陳超父母的朋友或同事,買房付首付時向他們借過三十多萬,如今人死身亡,這些大額欠款的債主們紛紛坐不住了。

爺爺沒有辦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唯有把家裡僅剩的存款掏出來還給他們,最後銀行卡的餘額竟連五千塊都不到。

八月整整三十一天,陳超和爺爺一口肉都沒有再吃過,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或許是生活巨大的壓力所迫,讓人沒有太多親人離世後感傷的時間,每天都要為明天吃飯而發愁,為房租而發愁,為陳超高中的學費而發愁。

爺爺因此重新做起環衛工的打掃工作,每天起早貪黑,只為了一千塊的月薪。

陳超彷彿一夜間長大成人,他不再沉迷於各種遊戲和漫畫,而是在菜市場的早市上各種學習比對,二十塊錢能更划算的買到哪些東西,然後再和攤主求情砍砍價,他和爺爺的三餐就能有著落。

陳超也開始學著做飯,從沒有下過廚的他連油鹽醬醋都分不清,自然做得很難吃,可爺爺從不說什麼,吃著孫子做的飯不管味道如何總是能露出開懷的笑顏。

陳超默默下苦功夫學習,因為做飯手上經常傷痕累累,他也不在意,就用創口貼簡單包一下繼續切菜。

八月底,陳超給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爺,我不去讀高中了。”

爺爺拿著碗,夾菜的木筷一頓,抬起頭驚訝道:“你要去讀什麼?”

陳超故作輕鬆的笑著說:“我去讀中專,高中學費要三千,中專的才兩千五。”

而且讀完三年就可以工作賺錢。

爺爺自然是不同意的,說家裡不差那五百塊,省省就有了。

可陳超有自己的想法,經過這一個月的時間,他逐漸認識到了錢的重要性。

如果說錢和學業哪個更重要,想必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學業,因為有好的學習成果才能賺到更多的錢。

但陳超心疼爺爺,他不願意見爺爺那麼辛苦,寧可用自己的前程換取爺爺在晚年能早一點過上好日子。

陳超最終選擇了讀中專,爺爺也拿他沒有辦法。

陳超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遠在北方的張天明幾人,只是每年春節期間給他們打個電話報平安,然後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直到中專快畢業的時候,胡嘉才從爺爺嘴裡套出話來,立即就給陳超打來電話。

“你為什麼不讀高中?學費不夠可以和我說啊,我能給你。”

陳超聽著手機裡胡嘉焦急的聲音,他蹲在路邊,面色平靜。

“姐,你別管。”

胡嘉是又氣又無奈,如今事已至此,她現在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只能往後打算。

“那你下個月畢業後準備做什麼,去給別人打小工嗎?”

陳超看著過往的車輛,沒有多想的脫口而出。

“什麼賺錢做什麼。”

“什麼賺錢?中專畢業能做什麼賺錢的工作??陳超你真的是氣死我了,你為什麼有事不和我們說,連讀中專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們,我如果不打電話詢問你的高考成績,還被你矇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可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啊。”

聽著胡嘉激動的情緒,陳超沉默了一下,然後站起身。

“姐,我先掛了。”

迅速的掛斷電話後,陳超轉身低著頭走回家。

腦海裡卻迴盪的是胡嘉最後那一句——

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陳超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或許從讀中專那一刻起,他就不該再和胡嘉他們聯繫了。

也或許更早,在離開小院來到兩千公里外的南方,他就不應該再奢求些什麼,距離已經證明一切,他們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至少有一點胡嘉說對了,給別人打小工的確賺不了什麼錢。

陳超十八歲畢業後就開始找工作,也順利通過別人介紹,找到了一份大廠裡的基礎學徒工。

當然,這裡的大廠是字面意思:大的工廠。

那些流水線上的工作其實非常機械化也沒有難度,但因為陳超是新人,總是做得比別人多,賺得比別人少,一個月五百塊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有保障,更不要說匯款到家裡。

不過他心態好,想著過了學徒期就會漲錢,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個巴掌。

“就你還想漲錢?願意做就做,不願意做自己去提辭職啊,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毛還沒長齊呢就敢過來和我提漲工資,趕緊滾回你自己的工位去,今天要是少幹一個小時,我就倒扣你錢!”

被組長罵了一通後,陳超走回工位。

一旁擰螺絲的小孫圍觀了全程,忍不住調侃他道:“小兄弟你真敢啊,來三個月就提漲薪,你瞧見那邊的大哥沒,做了兩年才漲一千塊,你這樣以後小心組長給你穿小鞋。”

陳超也不怕這些,眼睛都不抬的說道:“只要給我錢,隨便他穿。”

小孫愣了一下,這麼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在死氣沉沉的工廠裡已經少見了,不禁高看他一眼。

後來小孫時常跟他走動,兩人工位挨著,又住在同一個宿舍,時間長了逐漸熟悉起來,小孫也是真的欣賞陳超,見他平時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為了那點工錢拼了命一樣。

陳超也的確被組長折磨了小半年的時間,直到又有新人得罪組長,他才得以解脫。

晚上洗漱過後,陳超疲憊的躺在床上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十幾個未接來電,有胡嘉的張天明的,還有一個高傾的。

他沒有猶豫的把未接記錄刪除,蒙上被子準備睡覺。

這時下鋪的小孫咚咚踢了幾下床板,陳超不得不掀開被子探出頭:“幹嘛?”

小孫坐在下鋪賊眉鼠眼的笑了一下,得意的說道:“你猜我今天賺了多少錢?”

陳超又躺了回去,一副沒興趣和他打啞謎的表情。

“誒,說出來嚇死你。”

小孫起身站在梯子上,在上鋪露出半個腦袋,聲音是掩蓋不住的高興:“我今天純撈一萬。”

陳超頓時驚得坐起身來,轉頭和他對視。

“怎麼賺的?”

小孫從兜裡拿出一個零件,嘴上笑開了花:“就這個,轉手賣黑市就是五位數,我可只告訴你了啊,以後咱們有錢一塊賺,用不了多久就能發財了!”

陳超看著他手裡的零部件終於明白了,小孫是偷了工廠的東西,拿出去倒賣賺的黑錢。

他忍不住呵了一聲,蒙上被子再度躺下。

“我不做犯法的事。”

可能是犯法兩個字戳到了小孫的痛處,讓他頓時變了臉,表情沉鬱不已。

剛剛還說有錢一起賺的人瞬間氣急敗壞,朝著陳超的床上啐了口吐沫,還罵了一句:“什麼不知好歹的玩意兒,告訴你那是看得起你,還真把自個兒當個人物了,你不賺有的是人搶著賺,當那些資本家沒做過違法的事?裝什麼清高。”

就此陳超和小孫的塑料兄弟情因為價值觀的不同而徹底決裂。

陳超也不再和他多走動,他大概能夠預測得到,小孫這種快錢風險大不是長久之計,況且公司規模這麼大,上面的人不是傻子,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

果不其然,三個月後小孫被查了,連著一起倒黴的還有尚不知情的組長。

結果是一個吃了牢獄飯,一個被公司徹底開除。

緊接著當上組長的,就是小孫曾經看不起的那位兩年漲薪一千的大哥。

金大哥人挺好,老實敦厚,對手底下的員工也比較偏袒,他尤其喜歡幹實事的陳超,對他總是格外的關照著,偶爾有個小獎金都會先記在陳超頭上。

一來二去的,兩人熟絡起來,金大哥也對他說了些人生規劃的想法。

“小陳,我覺得你應該辭職,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金大哥的話讓陳超一愣,他不理解道:“為啥辭職?要是五年內我能升到專理或是副理,每個月就能收入過萬。”

金大哥抽著煙,聽到這話搖頭一笑:“你知道我在這幹了幾年嗎,十年,快四十歲了才做上組長,還是因為碰上小孫那件事。公司裡五年做上副理的人是有,但靠得不是能力,是人脈,我也不怕打擊你,你恐怕做二十年也升不上去,但你現在還年輕有試錯的空間和成本,一個十八-九的小夥子這麼吃苦耐勞,不該把時間都耗費在這裡,聽大哥的,不值當。”

金大哥的話像是一記警鐘,敲碎了陳超初入社會美好的幻想,也帶給了他一絲迷茫。

“那我該去做什麼?”

他沒有高學歷,也沒有賴以生存的一技之長,如果在大工廠混不上管理的職位,陳超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要何去何從。

“去創業,沒錢擺地攤都比待在這裡強。”金大哥扔掉菸頭,留下這麼一句話。

陳超信了,最終選擇離職,告別了入職一年的工廠。

他通過金大哥的關係,摸索到小批發市場,在那盤下一個隔板間,開啟了做小買賣的艱辛路程。

陳超也在那時給自己定下一個明確的目標:

他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今後能靠自己的打拼,讓家人幸福。

*

下午五點陳超開車到幼兒園門口的時候,大老遠就看見了陳小瘸粉紅色的裙子。

他把車停靠在路邊,搖下車窗喊道:“小瘸,快上車!”

三歲半的小女孩揹著哆啦a夢的小書包,嘟起嘴走過來,坐上車後小臉都悶悶不樂的。

“爸爸,我不叫小瘸,我叫陳芊。”

陳超把車門鎖好,嘿嘿一笑:“這是爸對你的愛稱懂不懂,陳芊是大名,有你們老師叫就行。”

陳芊小眉頭一皺,反駁的句句在理:“可是你不該在外面這樣叫我,同學聽到會給我起外號的,說明爸爸一點也不愛我只愛自己,只說自己想聽的。”

陳超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陳芊這張嘴真是繼承了自己,經常把他懟得啞口無言,然後乖乖妥協。

“行行行,是爸爸錯了,爸爸給你道歉。”

陳芊這時才舒展眉頭,點頭說道:“嗯,我原諒你了。”

陳超:……

父女兩人回到家,飯菜已經做好擺在了桌子上,今天格外豐盛,又是魚又是蝦的堪比過年。

陳超走到廚房門口歪頭一笑:“媳婦兒,今天什麼大喜的日子?”

正在炒最後一盤菜的小方回過頭,抿唇笑道:“你快去儲物間看看吧。”

陳超不明所以的走到儲物間門口,一打開門驚呆了眼,兩大箱魚和蝦,還有一箱零食,是吃一個月都吃不完的量。

“這都是哪來的?”

“魚和蝦是姑姑買的,零食是小姑買的!”

陳芊高興的跑過來搶答,望著那箱零食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陳超一把關上儲物間的門,掏出手機給胡嘉撥了通電話,準備把人好好數落一番,這麼亂花錢可還行。

結果胡嘉只說了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

“我給侄女買的,又不是給你買的。”

陳超:……

小方做完飯,脫掉圍裙又去房間裡,拿出一個包裝嚴實的盒子遞給陳超。

“還有這個,是天明寄過來的。”

陳超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拆開盒子後,裡面是最新款的ipad,目前市值近八千,但前段時間因為斷貨,已經被黃牛炒到過萬。

陳超拿著都小心翼翼,平時家裡開銷大自己捨不得買這種東西,誰能想到張天明送了他一個,還是做弟弟的靠譜啊。

小方卻從包裝盒裡拿出一張便利貼,逐字念道:“給陳芊的幼兒園禮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行,那點感動瞬間蕩然無存。

陳超放下ipad,沒好氣道:“她能用來學習我真是信不了一星半點,不如給我用,還能方便給網店記賬。”

小方瞥了他一眼,笑著識破。

“你能用來記賬才是沒人信,八成是要看視頻打遊戲。”

陳芊也踮起腳拿過ipad抱在懷裡,嘁著鼻子說道:“這是小伯伯給我的,爸爸不許搶!”

陳·家中地位為負·超:……

嗐,算了算了,誰讓這是自己親生的閨女,得寵著。

一家人圍在餐桌前有說有笑的吃著晚飯,陳芊歪頭揚起小臉,開心的和爸爸媽媽分享著這一天在幼兒園發生的事情。

客廳內溫馨的氛圍比外面澄黃的燈光更暖心,也更讓人知足。

這樣過著有煙火氣的尋常日子,真的很幸福啊。

【高傾】

十歲那年,仍然在小院裡生活的高傾覺得二丫很奇怪。

起因是他莫名其妙的替自己擋了一棍子。

兩人不熟,甚至話都沒有說過,二丫卻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來幫自己,這是一件令人十分想不通的事情。

而高傾不願意欠別人,他要還回去,可後來發現,越還反而欠得越多。

二丫不知道是怎麼找到小儲藏間裡一處無人知曉的暗閣,幫助他躲避了許多次李老師的毒打。

後來兩人不約而同的把這裡當做避難所,除了吃飯的時間經常蹲在裡面,儘管交流的不多,但時間久了,高傾對二丫也有了初步的瞭解。

比如他的身體不好,比女孩還要羸弱,比如他忍不了疼,一點小事就容易紅眼眶,比如他想跟徐夫婦走,又固執的不肯明說,比如他總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在院裡與其他人對比鮮明,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所以在高傾心裡,二丫是古怪又令人生疑的。

有時候高傾甚至覺得,他不像是在大山裡成長的孩子,更像是一個比城裡人都聰明的小孩,在故意掩飾自己的什麼秘密。

而打破這個疑慮的起因,是那晚小瘸子被李老師痛揍,幾人去院子裡幫忙。

平日裡少有幾人聯手去對付李老師的情形,如今月黑風高機會擺在眼前,高傾趁亂摸黑的在背後狠狠推了一把李老師,看著她腳下踉蹌險些摔倒,然後凶神惡煞的轉過頭質問,卻是二丫先一步說是自己動得手,讓高傾心底驚訝。

氣頭上的李老師一棍子朝著二丫揮去,高傾毫不猶豫的擋在他前面。

“還你一次。”

他看到二丫震驚不已的眼神,但來不及觀察更多,身體就被李老師拖入水缸裡。

那一刻窒息的感覺上湧,鼻腔和胸腹內不斷地滲水,無法呼吸的痛苦讓高傾心底瞬間升起一抹對死亡的恐懼感,可無論他揮動雙手怎麼扎掙,都掙脫不開李老師的魔掌。

直到大丫喊了一句:“二丫被李老師打死了!”

高傾才終於脫離李老師的掌控,在他爬出水缸後,看到地上緊閉雙眼滿臉是血的二丫,徹底愣了神。

隨後趙院長和醫生都來了,李老師開始慌張的辯解他沒有打人,可當時院裡那麼黑,究竟打沒打到連擋了一下的高傾都沒有看清楚。

如果沒打到,二丫又是怎麼一臉血的昏迷不醒。

高傾不知道,他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才明白二丫或許不是聰明,他只是不怕死。

而不怕死的人,才是最恐怖的。

你不知道他會豁出性命的做出什麼。

那一晚高傾三人守在二丫的床邊,等待他醒來,他們也清楚二丫有可能如醫生所說的醒不來了。

高傾站在窗邊,從二樓沉默的望著小食堂的方向,聽著耳邊呼嘯的山風聲,腦海裡第一次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如果二丫死了,他會讓李老師償命。

高傾計算著從小食堂拿出菜刀,再穿過院子走到李老師的房間需要多長時間,刀刃砍在哪個地方能確保一擊斃命,又讓對方措手不及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還算到如果沒有一刀成功,後續要怎麼快速補刀,身上要再備好一把小刀做雙重保險,即便兇器被奪走,還能趁其不備再次偷襲。

高傾站在窗邊整晚沒有動,他不斷地在腦海裡覆盤著這些畫面。

直至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院內閉塞的一角,而二丫也沒有任何轉醒的跡象時,高傾知道他該行動了。

忽略掉趴在床邊掛著淚痕睡著的大丫和小瘸子,高傾沉著臉無聲無息的走到門口,抬手握在門把上。

剛打開一道門縫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輕微的摩擦聲。

高傾轉過頭,敏銳的發現是二丫的手挪動了一下。

這個微小的舉動讓高傾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他猶豫了片刻,沒有踏出門外,抱著僅存的一絲希望轉過身繼續蹲守在床邊。

直到臨近中午的時候,看到二丫順利甦醒並睜開了眼,捏緊的手心才緩緩放開。

二丫醒來這件事讓院裡所有人都皆大歡喜,李老師更是因為不用坐牢喜極而泣。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命已經默默從鬼門關走過一遭。

這件事過後,高傾不再對二丫有所懷疑。

因為他沒有理由懷疑一個願意付出性命保護他人的人,至少他自己做不到像二丫這樣,他擁有和那些大山裡的小孩一樣的單純,也擁有其他人沒有的勇敢和善良。

從那時起二丫在高傾的心中逐漸不同,他也默默下定決心。

這個人他會守護到底。

*

“叩叩叩——”

“進。”

秘書拿著一份資料走進董事長辦公室後,站在桌前一絲不苟的開始彙報著自己的工作。

“高總,您讓投資的醫療項目已經初步成型,成功聘請到國內外心內領域的知名醫生和專家做這項研究,並且購入大量的專業設備,清單都在這份資料中,但以目前情況來看投資成本巨大,已經快要超出了您最初定下的額度。”

高傾低頭看著資料夾裡的文件,沒有抬眼。

“不計成本,只管投。”

秘書一愣,沒敢接話。

畢竟她跟了高總五年時間,不管做什麼項目對方都能夠深謀遠慮的洞察到商機,併為公司創下更高的收益,在經商方面比老高總還要厲害,是十分令公司內的下屬們欽佩的。

所以也很少見到他會沒有理智且不計成本的去做出一個決定,這聽在旁人耳中,甚至是荒唐的。

但秘書站在原地等了一會,見高傾沒有要改口的意思,才不得不僵硬的點下頭。

“好,我明白了。”

秘書離開後,高傾看了眼時間,把這份資料鎖在一旁的保險櫃裡,然後拿著鑰匙下班回家。

七點半進門時,看到張天明已經守在廚房自己煮粥,聽到門口的聲音他探出頭來,一雙晶亮的眼睛帶著溫暖的笑意。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吃了,是公司有事耽擱了嗎?”

高傾脫掉外衣扯松領帶,走進廚房從背後自然地抱住自己心愛的人,低頭親吻了一下他耳後的軟發。

“沒事,路上堵車。”

張天明感到有些癢的微微偏過頭,臉頰微紅:“別鬧,在做飯的。”

“嗯,放著我來做。”

高傾一隻手攬住他的腰身,另一隻手穿過他的身側拿起勺子,慢慢攪動著鍋裡的白粥,咕嘟咕嘟沸騰的聲音在廚房徘徊,讓氣溫也有些升高。

這個姿勢多少讓張天明有些羞澀,輕輕掙了下又掙不開。

直到他感受到腰眼的位置被一個逐漸膨脹的東西頂住,瞬間面色漲紅的推開高傾,然後惱羞成怒的快速走出廚房。

高傾懷中一空,聽到客廳裡傳來張天明的一句羞憤的吐槽。

“發-情獸。”

面對這句話高傾也不反駁,他稍稍平復下心底的欲-望,才整理起袖子開始做晚飯。

兩人飯後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聯播裡說著最近的國際快訊,但高傾的注意力卻不在電視裡。

因為只要張天明在他身邊,他就能忽略所有的事物,眼中只剩下對方的身影。

認真看新聞做筆記的張天明感受到身後又有人黏了上來,他無奈的說道:“別動,我在看新聞,明天工作或許會用到的。”

高傾嗯了一聲:“我陪你看。”

十分鐘過後,兩人“看”到了臥室的床上。

一陣翻雲覆雨,張天明也被折騰的沒有精力起來看重播了,他裹著被子乾脆早早睡下,把事情留到明天。

高傾靠坐在床頭,一隻手撫-摸著張天明臉龐輕柔的髮絲,看著他安然酣睡的模樣,在薄紗般溫柔的月色下顯得格外舒適愜意,高傾一雙漆黑的眼眸也逐漸深沉。

他並沒有告訴張天明自己在投資醫療領域的事情,以後也不會言說。

他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希望張天明能一直無憂無慮的生活,哪怕知道自己的生命有期限,但依然內心釋懷,不為其所懼。

有時候不被賦予期望就不會感到壓力,而那些有壓迫感又不確定的事情,自己來承擔就好。

高傾相信他會給張天明一個美好的未來。

不論是生活還是生命的延續。

因為這是他的愛人,這輩子將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