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既晏兮 作品

第12章 怎麼不說?

 那句石破天驚的“不像是謝家的女兒”,讓謝韶到睡覺前還輾轉著,覺得自己晚上大概率要失眠了。

 但段溫真的只是一句全然字面意義上的感慨罷了。

 世家是什麼德性,他再清楚不過。

 士農工商,商乃末業,商籍也只比奴籍好些。

 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士人,連和老農同室相處都生怕汙了自己的清貴,何況商人?

 今日的事若是換個人來,恐怕他把那一整個商隊屠了,都不會多眨一下眼。心軟些的就哭兩聲,待事後作篇文章罵他一罵,就可以被稱之為世人傳頌中“高義”了。

 哪有像她這樣的,真就為了一個不當玩意的商人委屈自個兒的?

 心軟得都怪可憐見兒的。

 (憐:可愛)

 *

 因為過兩天就要入幷州路程,段溫當日還是召集了一眾屬下簡單地說了下安排。

 因為來時都有過一次了,眾人也都心中有數,只不過這次回去路上多了謝氏送嫁的隊伍。

 但這反倒更好掩飾了。

 和對待他們這些泥腿子不同,除了個別腦子不好的,沒人願意徹底得罪了世家。有了謝氏的名頭在,他們這一次過得恐怕比來的時候還要容易。

 具體細節還要白日裡再和謝韶那邊商討過,段溫這會兒只簡略說了安排就揮退了人。倒是王賓略留了一步,為著細商量商量到底走那條道。

 只是正事談完,王賓瞧了眼段溫那眉眼間遮都遮不住的好心情,總覺得心裡抵不住咯噔地跳了幾下。

 他還是知道段溫今天干什麼去的,謹慎又保守地問了句,“琴送出去了?”

 段溫頷首。

 這倒是也能解釋了段溫的表現,但王賓總覺得沒有“送琴”這麼簡單,段溫心情這麼好的時候不多。

 他頓了頓,又問:“謝娘子很喜歡?”

 倒不是他故意這麼八卦,指是主公討不得心上人歡心,就要跟他這裡要主意。他還是得提前未雨綢繆著,免得被問到的時候抓瞎。

 這次段溫沒有立刻回答,似是在思索。

 半晌,他答:“約莫是不怎麼喜歡的。”

 王賓差點被噎著。

 在聽了段溫簡略說了白日的事之後,他更是一臉不知道說什麼的表情,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謝娘子心善。”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求求您,乾點人事吧”。

 謝娘子是倒了幾輩子黴,才遇上這麼個狗東西。

 段溫渾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問題,聽了王賓的話,深感認同地頷首。

 她這麼心軟,放到外頭去是要給人欺負的。

 還是得放在自己的地盤上,好好看著才好。

 段溫禁不住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長安坊市上看見的白毛異瞳的狸奴,連那種小東西見了生人都會亮爪子齜牙,可偏偏她連這都不會。

 那姓陶的算盤打得震天響,她看都看出來了,卻還是為了這麼個玩意兒的狗命退讓。

 底線弱點這東西,就該好好藏著。

 一旦露出來,就容易被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謝娘子好似不太明白這個。

 不過沒關係,他可以“教”她。

 *

 段溫第二日果真來商量了入幷州的事,謝韶也藉著這個機會大略瞭解了一番時代背景,簡單總結就是一句“軍閥割據,中央無力控制”(謝韶:總覺得這個大齊像是要玩完的樣子),對於之後要從別人的地盤上過,也有了心理準備。

 接下來的路途確實比一開始慢了不少。

 一來是路況不好,再者沒了段家旗幟的震懾,沿途打劫的劫匪也冒了出來。

 謝韶知道古代的治安不比現代,但是在一天之內遇到三波劫道的是不是就有點離譜?!

 要知道這會兒一天之內連飯都沒有三頓的。

 謝韶這麼想著白天被打劫的事情,撫琴的時候不由就有點心不在焉,指下一連錯了幾個音。

 她連忙收束心神,勉強彈完這一曲,這才略有些心虛的看向段溫,對方果然一無所覺。

 謝韶鬆了口氣。

 說實話,她一開始都以為彈琴這個坎兒是過不去了,再加上段溫那天那句“不像是謝家的女兒”更讓她擔心對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但是實際情況沒有那麼糟,是謝韶腦補太多,自己嚇自己。

 “不是謝家女”這話好像只是段溫隨口一句感慨,再無下文。而關於彈琴這方面,段溫雖然因為原主前男友的事對此有點執念,但是他本人似乎是個樂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