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 作品

第 129 章 千峰似劍

傾風越聽越不對味。

怎麼?林別敘是生怕自己不管他,所以在這兒放言挑釁嗎?

她餘光瞥見趙鶴眠臉上一閃而過的揶揄,放下劍,惱怒道:“你誆我呢!”

趙鶴眠離群獨居十幾年,臉皮修煉得比林別敘還要厚實幾分了,被她當面戳破也不見絲毫羞愧,反笑道:“他是你朋友,你不懂他嗎?怎麼連他會說什麼話都不知道?”

傾風脫口而出:“我自然懂!”

當初在刑妖司,她就給過林別敘一句評價,說他表面寬仁慈悲,實則浮泛於世。對於己無關的事,就如屋外的滿川風雨,烏雲一動,他便早早躲回廊下,憑欄而望,不溼自己一身青衫。

對於她,林別敘倒是遠沒那麼淡漠,可他慣常會裝出那樣一幅沒心沒肺的模樣,說的話從來也是不著調的。

他那麼驕傲的人,真心沒有二兩,還十分隱晦地藏在一堆花言巧語後頭,哪裡敢直白捧出來給人看?

傾風成竹在胸地道:“照他的語氣,他該說,‘傾風師妹,切莫忘了我對你的恩情,千萬記得要來救我。’。”

傾風細細一想,覺得這才切合常理,衝著趙鶴眠挑挑眉,問他怎麼樣,是不是叫自己猜中了。

“他不會的。”趙鶴眠臉上那不正經的調笑退去幾分,坐在樹影如蓋的古木下,眼底多了抹道不清的深沉。

蕭蕭山風從亂叢中吹來,他頭頂的樹葉片片搖落,墜在他鋪散開的破舊衣袍上。被妖火投映出的斑駁影子,像一片瘡痍的傷。

趙鶴眠緩聲道:“他從小被父親關在人奴的村莊養大,身而為妖,卻從不敢與人道明。與誰多說兩句,便會被父親厲聲呵斷。他怎會不知自己是應運而生的瑞獸?白澤生而知之,初生之際尚是因意識過於混沌,不解大道真理。到後來,不過是因為幼子對父親的孺慕,所以裝聾作啞。即使窮困潦倒、備嘗艱辛,也願意順從父親的心意,隨他在那疏荒的村子裡苦熬,做一個外人看著甚至有些痴傻的奴隸。”

遠處的飛花消融在藹藹的夜色裡。

傾風懷裡抱著劍,忽而覺得口乾舌燥,指腹被劍鞘上精細的花紋磕得有些發疼,先前那份頗為自大的揣測,也轉變成了無以適從的狼狽。

她默然不語地站著,臉上眼裡都有些發熱。

趙鶴眠寬袖朝後一甩,將上面的落葉揮開,感嘆道:“可惜啊,人情似鐵,溫熱的水是化不開的。也比不過一張薄紙,連點寫過的筆墨都留不下。最後僅是因為,他看不慣人族虐殺妖族,相依為命十幾年的父親便覺得他心有偏私,對他舉刀相向。到閉眼前都不曾再多看他一眼。”

“十幾年的陪伴,他以為該是恩重情深,只因他是妖,一夕間都成了似海的仇。他對人族,哪裡還有半分期望,又怎會指望你犯險前去救他?所以他只託我告訴你,往後的路不陪你走了,你去找別人吧。”趙鶴眠低頭一笑,說,“其實當初我也想殺了他,可是見到他之後,又覺得他無辜。殺一個孩子算什麼有趣?人、妖兩境之間的矛盾,若是殺幾個白澤就能消解,天下早太平了。白澤背不起那麼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