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131章 131

正元二十年, 太子滿十八歲,開啟了他漫長的監國生涯。

這一年春暖花開之際,劉子嶽喬裝攜帶著妻女和幾十名侍衛, 扮作是富家老爺出門。

因為這是太子第一次監國,劉子嶽不是特別放心,所以沒走太遠,只是去幾百裡外的膠州吃了幾天剛捕撈上來的海鮮,就又折返回去了。

只是回去的時候一路走走停停,賞景遊玩, 拖了一個多月才抵達京城。

太子看到他回來, 鬆了口氣:“兒臣見過父皇, 您總算是回來了。”

雖然十三歲開始,他就被父皇帶著上朝, 跟在父皇身邊學習, 十六歲時開始處理一些簡單的政務,可驟然將這麼大的擔子壓到他身上, 他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唯恐做得不夠好,弄出什麼亂子。

劉子嶽看著他那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好笑:“怕什麼?朕不是將於子林、公孫夏、柯建元、黃思嚴都留下來輔佐你了嗎?”

說完詢問了太子關於他離開這段時間朝廷上的事。

大體都還行, 個別政務太子處理得不是很妥當,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年輕人嘛, 總是要經過磨練才能成長的,不上手怎麼知道會不會?現代當個小職員都要實習, 更何況是當皇帝,上崗前提前適應很有必要。

檢查完後, 劉子嶽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做得不錯。”

太子如釋重負, 安心了不少。父皇母后回來了, 他肩膀上的擔子會輕鬆許多。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因為等炙熱的盛夏過後,劉子嶽又興致勃勃地出遊了,這次是去西北的草原玩,說是要體驗一番秋天的草原美景,看看大漠落日的雄壯景象。

又一次留下太子監國。

太子能怎麼樣,只能答應啊!

這一玩又是兩三個月,等劉子嶽回來已經是大雪紛飛的冬日了。

自這以後,大臣們就發現,以往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陛下變了。

很多皇帝年輕時還算勤勉,但年紀大了後開始變得昏聵無能,疑心病極重,一改以前的勤政愛民,變得耽於享樂,沉迷美色,生活奢靡無度,開始親小人遠賢臣。

但劉子嶽卻大不一樣,他不但不專權,反而開始放權,時常將監國的權力交給太子,一走就是數月,回京後只要沒什麼大事,他也讓太子代為處理朝政,自己則拉著皇后在御花園裡釣魚種花。

若是哪一日釣魚大豐收,太子處理完政務回去,迎接他的就是全魚宴,若還有剩會送給最後出宮的大臣。

對於這種情況,大臣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試圖勸諫過皇帝,希望皇帝能以國事為重,但卻被一句“不是還有太子嗎?”給打了回去。

也只有南越的老人明白,這是陛下年輕時所追求的生活。將他綁在皇位上二十年,已經是極限了,如今陛下不過是找回了年輕時的愛好。

相較於老一輩的苦口婆心,年輕一輩的宗室、官宦子弟,卻對太子羨慕得很。

太子可真是攤上了一個好爹啊,打小就傾力培養太子,等太子長大後又毫不顧忌的放權給兒子,半點都不怕兒子奪了自己的權,這股灑脫勁兒是許多大臣都沒有的。他們比太子年紀大,有什麼事還全得聽老爹的呢。

太子心裡卻是有苦難言。本來一家子整整齊齊,和樂融融的,這下好了,父皇三天兩頭跑出宮去玩,把弟弟妹妹都給帶壞了。妹妹及笄後,拒了母后給她挑的好幾個駙馬人選,嚷著要去丈量大景的每一寸土地,給大景繪一副最精確的輿圖。

父皇聽了,二話不說,立即從自己的私庫裡掏了一筆銀子支持妹妹,還弄了幾個武藝高強忠心耿耿的侍衛給她保駕護航。

眼看妹妹如出籠的小鳥一樣飛了,二弟也坐不住了,不留在京中幫他,嚷嚷著要做什麼航海家,要駕駛著船隊出海。父皇馬上提筆給管理劉記商行和山嶽商行的管事池炳生修書一封,然後將二弟也一塊兒打包送了過去。

而且更過分的是父皇甚至還將母后也拐跑了,夫妻倆春天出宮賞花,夏天去避暑山莊遊玩,秋天去香山看楓葉,也就冬天才在宮裡呆幾個月。

最後只剩他和最小的三弟孤零零地守著偌大的皇宮。他提早過上了既當爹又當孃的生活,白天要處理朝政,跟那些心眼多得跟篩子一樣的大臣們鬥智鬥勇,傍晚還要檢查三弟的學業,陪三弟玩,給三弟講睡前故事。

哎,說多了都是淚啊!最要命的是,這種日子彷彿看不到頭,他父皇一年一年出去的時間越來越長。

正元二十八年,劉子嶽已經將除了南越外所有的大景國土都走了一遍。

這年夏天,他帶著皇后來到了江南。

江南水鄉,十步一橋,河流交錯縱橫,岸邊垂柳輕拂,這樣的美景他一輩子都看不厭,這樣悠閒恬淡的生活也讓他來幾次都不膩。

劉子嶽在太湖邊買了一所宅子,上午出去釣魚,下午回來跟左鄰右舍的老翁下棋解悶,皇后愛上了蘇繡,交了幾個繡娘朋友,重新拿起了繡花針。晴天時,他們一起坐船遊湖賞荷,下雨天留在府中觀雨作畫,偶爾與幾個相交好友品茗對弈,日子愜意又普通。

唯一不普通的是,皇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城裡買上二十顆冰荔枝。她專門挑顏色紅潤,汁水飽滿的,拿回家冰塊都還沒化,冰冰涼涼的,劉子嶽一次能吃好幾個。

這些荔枝是由南越用快船運送過來的。船體四周和最下面都做了一層甲板,中間塞上密實的棉花,再在裡面放上冬天儲存的巨大的冰塊,相當於是製造了一個大型的冰庫。

等夏天荔枝開始成熟時,船便開去了廣州,將新摘的荔枝放進去,當天船就離開廣州,日夜兼程,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江南,再將裡面珍貴的荔枝賣給本地的大戶。

這樣的冰荔枝成本極高,所以賣得也貴,而且是按個頭賣的,一隻一兩銀子,非大戶人家可吃不起。

但哪怕是這樣的高價,江南富戶也趨之若鶩。畢竟這荔枝以前可是貢品,只有南越本地人、西南少部分地區和宮裡的皇帝有機會能品嚐一二,其他地方的人,哪怕再有權勢和金錢,都吃不著。即便是宮裡的娘娘,那也比較受寵的才能分到一兩顆,如今只需花一兩銀子就能嘗一顆,誰會捨不得這個銀子?

所以劉記打出貢荔的名號,在江南售賣荔枝開始,便受到了富人們的追捧。

皇后想著劉子嶽在南越呆了那麼多年,後來又取消了上貢,二十多年沒吃過了,應該會很想吃,便派了人去盯著,有船來便去買一回。

只是這一次,劉子嶽僅僅吃了兩顆就將盤子推到了皇后面前:“皇后吃吧,荔枝保存時間短,等會兒冰塊融化就不好吃了。”

皇后擔憂地看著劉子嶽:“陛下這陣子輕減了不少,這荔枝冰冰涼涼的,臣妾讓人放了冰塊吊在井中,等陛下有胃口了再吃吧。”

自入夏以來,劉子嶽的胃口就漸漸變差了,人也跟著瘦了,精神也不如往年,皇后心裡止不住的擔憂,今年陛下都五十七了,很快就要到花甲之年了,身體也日漸走下坡路。

劉子嶽卻擺手:“不用了,放久了不好吃,你們吃了吧。”

皇后現在哪有心情吃荔枝,她起身,望著劉子嶽消瘦的背影道:“陛下,您離開南越這麼多年,想回去看看嗎?”

他們現在就在江南,坐劉記商行的快船,只需十餘日就可到達。

劉子嶽停下了腳步,思忖半晌,還是搖頭:“不用了,都沒幾個故人了,再去又如何?”

現在就還有黎丞呆在南越,擔任南越巡撫一職。正元九年,朝廷重新劃分了行政歸屬,在各州上設省,負責一省的政務軍務,最大的官員便是巡撫。

過不了兩年,黎丞也要退下來了。池正業與李安和早在前幾年便先後去世了,趙世昌也因為年事已高,辭官榮歸故里,將水師的指揮權交給年輕一輩的將領。

現在再去南越,也不過是物是人非,況且,南越也不是他的故鄉。

不過聽說廣州碼頭的規模擴大了一倍,每日進出的船隻都還是排隊才能入港,更神奇的是除了紅頭髮、黃頭髮、高鼻樑、藍眼珠的外邦人,還出現了渾身黑得像炭塊的人種,甚是稀奇。

劉子嶽笑了笑,笑容有些欣慰,船隊應該已經抵達過非洲大陸了,再往西北上,就能去歐洲了。

皇后看著他遲鈍的步伐,沉重的身影,心底忍不住發酸,頭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陛下老了!

中秋節過後,天氣開始逐漸轉涼。

不等太子寫信來催,劉子嶽便主動提及要回京城。

出來這麼久,皇后也想兩個兒子了,連忙讓人收拾了行禮,坐上馬車返回京城。

但上路沒多久,她就後悔了,因為劉子嶽生病了,起初只是感染了風寒,然後一直不見好,隨行的太醫看過後,開了好幾個方子都沒什麼效果。

皇后急得在半路上停了下來,包下了一座客棧休息,想先將劉子嶽的身體養好再說。

可劉子嶽的風寒是好了,身體卻不見好轉,整日懨懨的,吃不下什麼東西,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皇后想盡了法子,又命人回京取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和補品回來,但都不見效果。

劉子嶽喝完藥,拉住了皇后的手:“明日就啟程回京吧,朕想看看承樂、承安。”

聽到這句話,皇后心底那股子壓下去的不安更濃,她努力壓抑著想哭的衝動,點了點頭:“是,陛下,臣妾這就去安排,您喝了藥,好生休息。”

劉子嶽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皇后出去後命人重新打掃了一遍馬車,在車子上鋪上了厚重棉軟的毛毯,以防止顛簸,然後又寫了三封信送出去,一封給太子,說明劉子嶽的情況,一封給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的女兒和二兒子,希望他們能趕得回來。

次日,車隊再次啟程,緩緩駛入京城。

劉子嶽的情況一日比一日糟糕,趕到距京城三百里的同州時,他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處於睡眠中,只清醒兩三個時辰。

皇后一面繼續給兒子寫信,一面催促馬伕快一些。

等到距京城還有八十里地的時候,太子帶著隊伍親自來迎接他們。

一看到劉子嶽躺在馬車中,頭髮花白,精神不振的樣子,太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春天出京時,父皇精神明明還挺好的,一頓能吃兩碗飯,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蒼老了?

“父皇?”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劉子嶽睜開疲憊的眼睛,看到是他,扯著嘴角笑了笑:“是承樂啊,朕這是回到宮裡了嗎?”

太子連忙搖頭:“沒有,還有幾十裡,今晚要在行宮中休息一晚上。”

“這樣啊……”劉子嶽輕嘆了口氣,“真懷念小汽車、高鐵啊!”

小汽車和高鐵是什麼?太子還想問,可看劉子嶽又閉上了眼睛,他只得打消了追問的念頭。

次日,皇帝的龍輦緩緩駛入京城,文武百官都得了消息,第一時間入宮求見,卻被拒之門外。

劉子嶽的情況更不好了,哪怕是回到了熟悉的皇宮,他也大多數時間都處於沉睡中,直到戌時三刻,夜深人靜之時,他才突然清醒過來。

守在旁邊侍疾的太子見了,連忙站起來,將他扶了起來:“父皇,您餓了嗎?母后讓人備了您最喜歡的雞絲粥,兒臣讓人送上來,您用一些?”

劉子嶽輕輕搖頭:“不用了,朕不餓,朕就想跟你聊聊,坐吧。”

太子連忙坐到床邊,抬頭努力衝劉子嶽擠出一個笑容。

劉子嶽看著面前聰明勤勉的兒子,欣慰地點了點頭:“以後大景就交給你了。這八年,朕不是個合格的皇帝,但你做得很好,將大景交給你,朕很放心!”

“父皇……”聽著他像交代遺言一樣的話,太子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連忙喊道,“您別說了,您只是生病了,好好休養就會好的。”

劉子嶽輕輕一笑:“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態,誰也避不開逃不過。朕走後,你要孝順你母后,但不可讓秦家干政,至於你的弟弟妹妹們,他們若有其他的愛好,你也要大力支持。人生一輩子短短几十年,最難得的是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只要不損朝廷,不損百姓,不觸犯律法,他們想幹什麼就由著他們去。”

說到這裡,劉子嶽停頓了一下,叫來陶餘:“陶公公,去將東西拿過來。”

陶餘頭發全白了,眼睛紅通通的,連忙進去將劉子嶽準備的五個匣子拿了出來。

劉子嶽指著這些匣子說:“這些是朕前幾年給皇后和你們兄妹四人的禮物,第一個是給你母后的。以後你母后無論是想出宮居住還是長居宮中,你都由著她,讓她開心……”

“父皇,您別說了,兒臣都答應您……”太子緊緊握住他的手,恐慌地說。

劉子嶽輕輕搖頭:“現在不說,朕怕以後沒機會了。你打開第二個匣子看看,這是朕留給你的東西。”

太子打開盒子,最上面的是一張寫了半頁紙的諭令,再下面是一封信,此外還有劉記商行與山嶽商行的令牌。

他驚詫地看著劉子嶽。

劉子嶽擺手讓太監們都退下,這才緩緩開了口:“這些諭令,只是朕的一些看法,你聽也可,不聽也罷。劉記商行和山嶽商行也一併交給你,你不要阻斷海上探索的步伐,加強海防,未來的世界是極為發達和開放的世界。至於那封信,等朕走後,你再拆開吧,看過之後就燒了,不要對人言起!”

太子用力點頭:“父皇,兒臣遵命!”

就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劉子嶽就感覺疲憊不已,他看向剩下的三個匣子:“那是朕為你弟弟妹妹們準備的東西,你代朕交給他們吧,明早讓承安過來,給朕瞧瞧。今天這麼晚,就別打擾他休息了。”

“好,父皇,時候不早了,您累了,先休息吧!”太子連忙說道。

劉子嶽抓住他的手:“還有最後一件事,朕死後,一切從簡,不要陪葬任何東西,葬禮花費不得超過五萬兩銀子!”

太子眼眶泛紅,用力點頭:“兒臣知道了,父皇,您好好休息,明天兒臣就召集天下名醫,一定能治好你的。”

劉子嶽笑了笑,沒再說話,躺下閉上了眼睛。

太子吹滅了燭火,只在外面留了一盞燈,他安靜地守在床榻邊,眼神描畫著父皇的容顏。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父皇就老了,猶記得啟蒙時父皇手把手帶著他念書,教他射箭,帶他出宮體驗人間百態。一樁樁一幕幕,在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太子的眼底不自覺地蓄滿了淚水。

忽地,床上的劉子嶽張了張嘴,像是低聲呢喃,又像是刻在骨子裡最深的執念:“我想回家……”

太子連忙俯身過去,輕聲喚道:“父皇,您……您是想去南越嗎?”

想來想去也只有南越是繼京城之後,父皇呆得最久的地方了。聽說父皇在南越時過得非常愜意,經常出去海釣。

劉子嶽緩緩張開眸子,渾濁的眼神望著寢宮內熟悉的佈置,滑過一抹失望。他張了張嘴,語氣惆悵,充滿著懷念:“承樂,我想回家了,想你爺爺奶奶了,每次午夜夢迴,發現還是在這裡,哎……”

太子心裡不知為何,眼眶泛酸,想安慰他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等他好不容易,劉子嶽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嘴裡哼起了一首小曲,只依稀聽得出“歸鄉路是那麼漫長”……

太子從未聽過這樣的曲子,但卻不知為何,心底升起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的,他輕輕地給父皇捻了捻被角,發現父皇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彷彿進了什麼美好的夢中,原本痛苦失望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抹滿足快樂的笑容。

太子怔怔地看了許久,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等他半夜醒來,查看父皇的情況,卻發現父皇已經沒有了呼吸。

太子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喉嚨裡發出破碎痛苦的聲音:“父皇駕崩了……去通知母后……”

正元二十八年冬,正元帝在半夜病逝,享年五十七歲。關於他的諡號,大臣們爭執不下,有提議用“儉”的,畢竟歷朝歷代就沒見過這麼節儉摳門的帝王,別的皇帝上任就開始修建陵寢,他卻只修了一年,佔地幾畝就完事了,有大臣提議該用“武”字,因為在正元帝在位期間,收回了西南,平定西北,徹底驅逐了拓拓兒人,有著平定禍亂統一天下的豐功偉業,還有提議用“仁”的,陛下對百姓仁慈,廢除了不少嚴苛的刑法……

太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思緒晃得很遠。

他還沉浸在喪父的痛苦和震驚中。

父皇死後,他拆開了留給他的那封信,信裡竟然是他父皇親筆繪製的圖紙,用石墨繪製的,第一張是武器圖,利用火藥做的□□、火炮等圖,父皇只是畫了個雛形,並未畫裡面的構造,但圖畫下方簡要地寫了□□火炮這類火器的原理。

第二幅圖是一張世界輿圖,大海佔據了七成的面積,他們廣袤的大景只是輿圖上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罷了,每片海洋和大陸上都還標記著名字和人種。

最後一幅圖是一家三口的畫像,一望無際的海邊,一個年輕的父親將兒子架在他的肩頭上,後面跟著一個婦人,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往小孩身上披,海風吹亂了孩子的頭髮,孩子仰頭,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夕陽下,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透過薄薄的紙頁,太子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濃濃的親情。

驚愕過後,太子仔細看過這幅畫,從裡面看出了許多端倪。一是孩子的面容跟他父皇有幾分相似,二是這些人打扮和遠處的景象都極為陌生。他們都剪著短頭髮,只有女人的稍微長一些,但也就到耳朵邊,穿得非常少,男人只穿了一條快到膝蓋的褲子,女人上身是短袖,露出兩條長長的胳膊,下身的短褲也只僅僅到膝蓋,跟大景的穿著打扮完全不一樣。

他們背後的大海上有很多船隻,大小不一,但跟往日所見過的造型明顯不一樣,左側方,一座座高大的房子矗立在大海邊,比城牆都還高,彷彿要衝破雲霄!

這是太子聞所未聞過的東西,再結合他父皇臨死前戀戀不忘的事,無意間提到的動車、小汽車,他心裡隱約有了個荒謬又離譜的猜測。待聽到趙王回來後,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拍板一錘定音:“不用爭了,就文吧。父皇有經天緯地之才,他繼位時,大景正值多事之秋,內憂外患,父皇力挽狂瀾,二十多年來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以身作則,扭轉乾坤,方才有了如今的國泰民安!”

大臣們想了想,先帝除了有時候不聽他們的意見,一意孤行外,在治國方面確實沒話說,紛紛贊同。

太子沒興趣聽這些,著急地起身宣佈退朝,大步來到延福殿。

先帝的梓宮目前就停在延福殿,太后帶著三皇子康王跪在靈堂前默默垂淚。

頭髮散亂,身上髒兮兮,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趕回來的趙王跪倒在棺槨前,放聲痛哭:“父皇,兒臣,兒臣不孝,回來晚了……”

皇后聽到趙王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悲傷,嗚咽地哭了出來,母子三人哭作一團。

太子好勸歹勸,才將皇后勸回了坤寧宮,又讓康王過去陪皇后。

等母親和三弟都走了,趙王跪在靈堂前一邊燒紙一邊問:“父皇駕崩前說了什麼?”

“父皇給母后和咱們兄妹都留了一個匣子作為禮物。”說到這裡,太子揮了揮手讓人去將屬於趙王的匣子送了過來。

趙王打開一看,裡面有一道從劉記商行取五十萬兩銀子的憑證,此外還有一封信,信中,父皇大力支持他的航海事業,說他若是喜歡就儘管去做,若他不想留在劉記商行,就自己組建船隊出海,這五十萬兩銀子就是給他實現夢想的資金支持。

趙王看完後,將信遞給了太子。

太子掃了一眼,猶豫片刻,將那張世界輿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遞給了趙王:“二弟看看這個。”

趙王看後兩眼發光,激動地說:“這……大哥,這輿圖您從哪兒來的?應該就是這樣,太平洋是南洋以西嗎?那邊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確實生活著一群土著居民。黑人的故鄉原來這麼遠,在更西邊去了啊,難怪他們總往西邊指……”

看到趙王激動的樣子,太子心底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這樣也就說得通父皇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了。父皇不受寵,與皇祖父感情淡漠,除了清明過年這類的節日去祭拜一二,父皇平日裡都不提祖父一句,又怎會想念祖父呢?

父皇思念的只怕是第三張圖上的那對夫妻吧!

太子無聲地嘆了口氣,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父皇是在美夢中駕崩的,也許,父皇已經去地下與他心心念唸的故鄉親人團聚了。

收起紛亂的思緒,太子決定不銷燬這三張圖,因為這是父皇留給他們的紀念,也因為這三幅圖提醒他,大景看起來是國泰民安了,可對照這張圖上百姓的生活,差太遠了,他想留下提醒自己。當然也是他私心裡捨不得毀了這三張神奇的圖。

不過第一張父皇明顯是留給他的,可提高大景的武力。第二張對二弟更有用,第三張應該是揭示父皇的身份以及表達父皇的思念之情。

所以他才將第二幅圖拿了出來:“這是父皇留給你的,也許能幫助你到你最想去的地方!”

趙王又哭又笑,如獲至寶地將輿圖捂在了懷裡:“父皇,兒臣不會讓您失望的!”

正元二十八年冬,景文帝駕崩後,其長子劉承樂繼位,年號永泰!

永泰帝繼位後,繼續成了先帝遺志,勵精圖治,政治開明,大力支持工商業和海運的發展,堅持科舉取士與工科取士相結合,並支持發展手工業和商業。

在兩代帝王治下的五十多年,大景科技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其中最受益的當歸功於棉紡織業與造船業。

棉紡織業成為大景第一大手工業,而且由最初的手工勞動逐漸轉變為機器勞動,各種改良的紡織機層出不窮,五十年間,紡織業的生產效率提高了近兩倍,其產品暢銷海內外,廣受好評。

造船業更是得益於海上貿易的盛行蓬勃發展,廣州出現了幾十家大大小小的船廠,能生產載重百萬斤的巨型船隻,也能生產時速順風能達到六七十里的快船,還有小型靈活速度快的戰艦等等。造船技術的日新月異也助推了海運的發展,趙王曾帶船隊最遠抵達過非洲南部,其船隊還寫下了《西尋記》、《南洋地理雜記》等,成為廣大商人南下的必備的寶典,也湧現了諸如《印度洋見聞》、《海上六百六十六天》等或是地理指南,或是記載異域風情的書籍,進一步加強了中外交流。

這一時期,政治開明寬和,國泰民安,商貿發達,百姓安居樂業,後世稱之為元泰盛世。史學界對這一時期的幾位帝王的極為感興趣,尤其是一些傾向於現代化的觀念,比如扶持工業商業,釋放宮女太監,減少了刺字、凌遲等不人道的刑法,提倡男女十八後成婚等等,都超出了當時時代的侷限性,成為了歷史上的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