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115章 115

 清晨, 霧靄瀰漫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

 喧囂了一夜的越州碼頭已經平靜了下來,水面上漂浮著殘斷的船板、衣物、陶罐又或是趴在燒了一半木頭上的屍體。

 岸邊是無盡的哭泣聲,一聲一聲, 撕心裂肺。有商賈痛心多年積蓄付之一炬,有婦人痛哭丈夫葬身火海,更有孩童哭泣失了雙親……

 低泣聲不斷,從霧濛濛的岸邊傳來, 彷彿連老天爺都聽到了他們的哭聲,太陽遲遲不出來, 天空一片陰沉,顯得更加的蕭索壓抑。

 鄔川看著海面上這悽慘的一幕, 心裡頭有些發怵,跟在劉子嶽的後面極力勸道:“殿下,您乃是千金之軀, 這地方太危險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皇上還等著您回去呢。”

 昨晚危險解除後,他鑽出船艙就極力嚷著要回去, 偏偏殿下說派了人去追殺昨晚的刺客, 讓他再等等。他沒轍, 只能答應下來, 誰料天一亮, 殿下竟又讓人將船駛回了這個充滿噩夢的地方。

 這就讓鄔川有點沒法接受了,他現在只想趕緊回京,離開這個充滿了噩夢的地方。

 誰料劉子嶽卻說:“不急, 本來也計劃要在這停留一日的, 況且黃參將他們還沒回來。”

 鄔川沒轍, 只能耐心地等著。

 過了一會兒,黃思嚴他們總算是回來了,赤龍舟飛快地趕到大船邊,黃思嚴衣服都是血,左邊臉頰上還有一道被刀鋒擦過的傷疤。

 他跳上船,跪下道:“太子殿下,臣回來了。”

 “起來!”劉子嶽看了一眼赤龍舟上疲憊的將士們,“大家辛苦了,都回大船上休息吃東西!傷員抬去讓陳院判他們給醫治。”

 黃思嚴一揮手,下面的人開始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先將傷員抬上船,然後再一個個上了大船,將赤龍舟收了起來。

 黃思嚴則向劉子嶽彙報情況:“殿下,昨晚子時就追上了他們,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只是讓其頭領給逃跑了。他們總共有六艘船,毀了三隻,跑了三隻。那三艘船裡空蕩蕩的,沒什麼東西,臣讓人拖回來了。”

 劉子嶽順著他的指的方向看去,三艘船不大,都是木製的,只有一層,這種船他們拿來也沒用。

 “傷亡多少?”劉子嶽又問。

 提起這個,黃思嚴的表情變得很是難看:“初步統計,死了三百五十八人,還有三十二傷勢比較重,不知道熬不熬得過來。”

 昨晚雙方交戰,還死了一千多人。

 這麼多人自然是沒法帶回去的,而且有些屍體都不知道被衝到哪兒去了。

 劉子嶽說:“能找到屍體的統一火化了,派人將骨灰送回去安葬,找不到人的按死亡處理,按以前的標準給家屬撫卹金。”

 黃思嚴沉重地點頭:“是。”

 他走後,鄔川再也按捺不住,催促道:“太子殿下,黃參將他們已經回來了,現在總該走了吧?”

 劉子嶽瞥了他一眼,現在知道急了,昨天非要想在江南停留的是誰?

 他看著亂糟糟的碼頭問:“鄔公公,咱們一走了之,誰來善這個後?”

 鄔川沒想到劉子嶽這麼擰,連忙勸道:“殿下,地方官員會處理的,咱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趕緊回去吧。不然……萬一那些刺客又殺回來怎麼辦?殿下,您聽老奴一句勸,咱們趕緊走吧。”

 劉子嶽還是不動:“不著急,鄔公公,善後的人來了。”

 只見一群腰上彆著刀的衙役這時候才趕了過來。

 劉子嶽譏誚地勾起唇,對鮑全下令:“領一隊人馬去將越州知府帶來。”

 昨晚碼頭上發生如此慘劇,他竟充耳不聞,完全沒有現身,等事情完全結束後才過來,顯然是知道發生了什麼。

 身為地方父母官,即便無法阻止晉王的暴行,那也該對自己治下的子民有幾分同情和憐憫吧?他但凡昨晚之前有想辦法提前驅散過碼頭上的船隻,劉子嶽今天都能饒他一命。

 但沒有,事發後也一直不現身,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才姍姍來遲,完全不管這麼多人的死活。

 鮑全帶了一隊人馬駕駛著一艘小船停靠了在岸邊,越州知府也下轎了,雙方的目光正好對上。

 越州知府吃驚地望著身穿鎧甲帶著一隊侍衛的鮑全,一時之間竟忘了言語,估計是沒想到劉子嶽他們還滯留在越州碼頭。

 鮑全冷冷地看著他:“你就是越州知府?”

 越州知府不知是心虛還是其他原因,連忙賠笑道:“是,下官是越州知府盧登,不知將軍是?”

 “太子殿下要見你,請隨我們走一趟吧!”鮑全沒回到他的問題,直接說明了目的。

 越州知府抬頭看了一眼海面上的幾艘大船,還有船上烏壓壓的士兵,只得從了:“是,下官不知太子殿下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海涵!”

 “走吧,有什麼話你當著太子殿下的面說去。”鮑全不耐地說道。

 盧登不敢再多言,老老實實地跟著他上了船。

 很快小船便來到了大船前面。

 盧登連忙跪下:“越州知府盧登見過太子殿下,臣不知太子駕到,姍姍來遲,還請殿下見諒!”

 劉子嶽沒理他,而是問旁邊的鄔川:“你說,治轄一方卻不能護一方平安,碼頭上發生如此慘劇,隔了三四個時辰,越州知府方才趕來,該當何罪?”

 鄔川昨晚受驚不輕,現在想起來都還膽寒不已,聽了這話,當即怒道:“此罪當誅。太子殿下在越州遇刺,你竟不知,也不來護駕,失職瀆職,按律當斬!”

 盧登嚇了一跳,連忙苦苦求饒:“太子殿下,鄔公公息怒,越州城距碼頭有好幾裡,晚上城門緊閉,臣也不知碼頭上發生了這種事,臣實在是……”

 “我向你說過我旁邊的是鄔公公嗎?”劉子嶽涼涼地打斷了他。

 鄔川也反應過來,指著盧登痛罵:“好你個盧登,早知我與太子到了越州,不但不來拜見,還勾結刺客行兇,我看昨晚的事跟你逃不了干係。殿下,將這人帶回京城,好好審問!”

 劉子嶽淡淡地說:“何必這麼麻煩呢!鮑全,將他帶回岸上,當眾斬了,以告慰昨晚無辜枉死的百姓!”

 “是,殿下。”鮑全當即下令駕駛船隻到岸上。

 盧登想過自己可能會被責難審問,但他萬萬沒想到太子這麼幹脆利落,說殺他就殺他,連審都沒審問一句。

 他不服氣,連忙高呼:“太子殿下,臣是朝廷命官,無緣無故你不能殺我……”

 劉子嶽指著水面上漂浮的屍體:“他們的死,還不夠嗎?只取你一命償數百人的性命,還是便宜了你。越州知府盧登,對下不仁,對上不忠,留著何用!”

 說完,任憑盧登怎麼喊叫,都不再發一言。

 船很快就靠了岸,盧登的叫喊引得哭訴的百姓也望了過來。

 被拖上岸後,盧登連忙衝衙役們大呼:“都站著幹什麼?快來救我啊……”

 衙役們手按住武器,上前幾步,眼神有些猶豫。

 鮑全利落地抽出大刀一晃:“退下!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莫非你們想造反株連九族不成?”

 衙役們見他氣勢洶洶,人又多,還佔據了高位,怯怯地往後退了兩步。

 鮑全也不搭理這些人,而是舉著刀高呼:“諸位父老鄉親,從昨晚事發至今,越州府衙一直沒動靜,直到今天上午,府衙的人才姍姍來遲,越州知府盧登失職瀆職,毫無愛民之心,甚至勾結刺客謀害太子,今日太子殿下就幫大家除了這個禍害!”

 平日裡大家對地方官員總是敬畏好幾分的。

 但今天碼頭上不少人失去了親人財富,官府卻一直沒出現,鮑全的話將他們的憤怒和恨意一下子都引到了盧登的身上。

 “殺,該殺!”失去親人的百姓們紛紛高呼。

 盧登嚇得兩腿瑟瑟發抖,他仰起頭,哀求地看著鮑全:“別殺我,別殺我,我……我有重要的事要稟告太子殿下……”

 見鮑全舉起了雪亮的大刀,他的恐懼達到了頂點:“我……我可以招供幕後主使,別殺我……”

 鮑全譏誚地看著他,壓低聲音說:“不就是晉王嗎?還用你說,遲了,今日不殺你難以平民憤!”

 說罷,手起刀落,盧登的腦袋就咕嚕咕嚕地滾到了地上,兩隻眼珠子還大睜著。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

 鮑全手裡提著滴血的刀打破了沉默:“現在衙役出來救治傷員,打撈屍體,清理堵塞的碼頭。”

 再也沒人敢反抗:“是,大人!”

 鮑全還親自帶著侍衛們在碼頭上幫忙善後。

 鄔川見劉子嶽還沒有走的意思,急了:“殿下,這黃參將回來了,盧登也殺了,咱們是不是該走了?這一拖恐怕得晚上了。”

 劉子嶽說:“急什麼?現在越州一團亂,再等等。鄔公公昨晚一整夜沒睡,去船艙裡休息吧。”

 現在這地方,鄔川怎麼睡得著,他擔憂地說:“殿下,您身份尊貴,咱們還是先走吧,不然萬一這群刺客再來,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