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09
晉王坐在上首, 陰鷙地盯著曹正卿。
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曹正卿地額頭上滾落下來。他跪在地上,雙腿發抖,室內的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晉王才緩緩開了口:“到底有多少是糧食?”
“回殿下, 大概有三四萬斤, 具體的還在統計中。”曹正卿苦澀地說, “只有前面幾袋全是糧食,剩下的每一袋上面三分之一左右是糧食, 最下面的三分之二則被換成了沙子。都是屬下太過大意,不小心著了對方的道,請殿下責罰。”
晉王走到他跟前,低頭看著他:“責罰?那你說說,怎麼罰?罰了你就能填上這中間的窟窿嗎?”
若非曹正卿揭穿了老七的真面目, 不至於讓他一直被矇在鼓裡, 他都要懷疑曹正卿的忠誠了。
曹正卿無話可說, 這事都是他的錯。
晉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對外面喊道:“來人, 曹正卿辦事不利, 拖下去, 杖責二十大板!”
這已經是殿下念著舊情, 從輕處罰了。
曹正卿用力磕了個頭:“謝殿下!”
曹正卿被拖下去後, 晉王氣得一拍桌子,怒罵了一句老七奸猾。
真是沒看出來,當年那個唯唯諾諾跟在他們後面的老七都敢陽奉陰違,公然違抗聖旨了。
可惜, 曹正卿太急切, 沒有細查, 中了對方的計,不然就能抓住老七的把柄了。
至於向延平帝告狀,晉王想都沒想過。不說延平帝現在本就看他不順眼,單是證據他們就沒有,而且曹正卿還簽了名蓋了章,鬧到京城,對方死不承認,也鬧不出什麼結果,搞不好還會給延平帝借題發揮的藉口。
明知沒什麼用,他又何必去做這種無用功。
可要讓他嚥下這個啞巴虧,他心裡很不痛快,而且缺口的六七萬斤糧食誰補?他補嗎?
他手裡銀子也不是那麼寬裕,補上這六七萬斤糧的差額實在是心疼。
就在晉王心情糟糕到極點的時候,京中又派了人來,是個太監,傳延平帝的旨意,請晉王回京,說什麼皇帝想他了等等。
這種話,晉王肯定不信。他接了旨,順口就問小太監:“太子什麼時候回京?”
小太監自是不知道,連忙搖頭。
晉王又問:“那父皇可有去催?”
小太監尷尬地笑了笑:“奴才不曾聽說。”
就是沒有了。他父皇現在盯他盯得這麼緊,知不知道老七才是他們兄弟中藏得最深,最不省油的燈?
可現在他在延平帝那的信譽全無,說什麼對方都是不會信,還可能覺得他是在挑撥離間。
晉王很是氣惱,老七如此奸猾,又坐擁南越不出,實在是個大隱患。
現在南越的位置比他在江南的位置還好。
南越往南是大海和密林,天然的屏障,無需擔心。要想進入,只有兩個通道,一是水路,從廣州或是高州登陸,只要控制了碼頭,船便很難靠岸,大景水戰很少,所以水師這塊力量薄弱,想要從海上攻下南越,難如登天,南越完全不用擔心這點。
其次便是從封州通往連州,進入南越。陸路這邊,也不是那麼容易攻打,因為離中原太遠了,調兵遣將,軍需後勤運輸,都比較困難。而且南越只需守住連州即可。
但他所在的江南就不同了。
江南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可四面皆無屏障,還位於南越和朝廷的中間,若哪一□□廷準備對他動手,他將腹背受敵,無險可守。
必須得想辦法破掉這種極其不利於他的局面。
晉王深吸了一口氣,叫來親信詢問:“傅大人的信可送來了?”
“殿下,剛到,請您過目。”親信將完好無損的信遞了上來。
晉王打開一看,傅康年這封信主要說的是陳懷義和於子林師徒。
前陣子,黎丞上摺子參奏於子林,例了好幾宗罪出來,貪汙,欺行霸市,收受賄賂等等。
這些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沒證據,陳懷義還高呼冤枉,延平帝最後只說再議就沒下文了。
陳懷義給於子林寫了一封信,被傅康年攔截了下來檢查了一遍,信裡陳懷義質問於子林是不是投效了太子。
於子林給他回了信,先是極力否認,然後又喊冤,說自己完全不知情,這些都是黎丞做的,現在他在南越很受排擠云云,希望陳懷義不要懷疑他,還憶往昔,打起了感情牌。
傅康年將信原封不動地抄了過來,透過紙,晉王都能看得出來,於子林分明是在說謊。
連州就挨著廣州,連曹正卿都能察覺到不對,他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說。唯一的答案只有一個,於子林投效了老七。
就是不知道,陳懷義是被矇蔽了,還是他們師徒沆瀣一氣。單從最近這兩封信,陳懷義似乎是被矇在鼓裡,但他們不可能僅憑這兩封信便信了陳懷義。
傅康年說,他會繼續盯著陳懷義。
晉王將信丟到了一邊,現在老七已經浮出了水面,一個陳懷義決定不了什麼。
只要老七死了,他們到底效忠於誰又有什麼關係?最後不想死,那就只能投效他,為他賣命!
想到這裡,晉王陰沉一笑,踏出了房間,去了曹正卿的房裡。
推開門,一股血腥味傳入鼻端。
曹正卿趴在床上,還以為是下人,不耐煩地說:“都說了不用,出去,讓我一個人靜會兒。”
晉王直接走到他床邊,低頭看著曹正卿染血的裡衣,輕聲道:“傷這麼重,怎麼不上藥?”
曹正卿連忙起身,但牽動了屁股上的傷口,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晉王連忙扶著他:“曹長史趴著,不必起身。”
曹正卿感動地看著晉王:“殿下,臣沒事。”
晉王坐到床榻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帶著無奈:“自我出府,長史便伴隨我左右,如今快有二十年了,長史與我亦師亦友,說是親人也不為過。今日杖責長史,實屬無奈,還請長史諒解。”
曹正卿用力點頭:“殿下不必多言,臣都明白,無規矩不成方圓,臣犯下此等大錯,別說是杖責二十大板,就是杖斃了臣,都是應該的。殿下能饒臣這一命,已是開恩,臣感激不盡。”
“長史能理解便好。今日杖責你,實屬無奈,你好好養傷,切莫留下了病根。”晉王關切地說。
曹正卿感動又愧疚:“謝殿□□恤,只是不知……那批糧食怎麼解決?”
晉王苦笑道:“此事是咱們不仔細,著了對方的道,只能認栽了。”
曹正卿更愧疚了,他回來是想給殿下辦事立功的,結果卻什麼都沒辦好,還出了這等紕漏,要讓殿下損失一筆銀錢去填補這個窟窿。
即便殿下還相信他,只怕其他人心裡也會對他頗多微詞。他雖是王府長史,可已離開了好幾年,殿下身邊的人也換了一大半,他這次回來,本就根基不穩,殿下還如此信任他,早惹來了旁人的嫉妒。
他要想在殿下身邊立足,必須得想辦法立功,壓過這事,方可服眾,也才能真正重新獲得殿下的信任。
想通這點,曹正卿誠懇地說:“殿下,此事皆是臣的失誤,請殿下再給臣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臣一定仔細小心,不讓殿下失望。”
晉王就等著他這話。
“我這裡還真有一樁事交給長史,此事非長史莫屬,交給旁的人我不放心。”晉王鄭重地說。
聽這語氣,曹正卿便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但現在晉王還願意用他,給他機會,他就得感激涕零。
“多謝殿下信任,臣萬死不辭!”
晉王笑了,語氣欣慰:“我沒看錯長史。太子蟄伏這麼多年,勢力遠比我們想象的還厲害,於子林已經投效了他,父皇現在故意抬舉他,跟我打擂臺,數次召我回京,一次比一次急。若哪一日撕破了臉,我們將面臨腹背受敵的險境,因此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曹正卿認同:“殿下可是有了辦法?”
晉王笑容有些陰沉:“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除掉劉子嶽。長史,你對南越最是熟悉,而且多有謀略,因此我想派你帶一隊殺手過去,做掉他。只要他一死,父皇的算盤就落空了,南越也會成為一盤散沙,任我們拿捏。”
他前面派出去的那批殺手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說沒有下手的機會,到現在都還沒任何好消息傳回來,晉王已經等不及了。他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再不除掉老七,以後老七必成他的心腹大患。
曹正卿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這確實是個代價最小的辦法。
他贊同地說:“還是殿下有辦法,擒賊先擒王,一旦解決掉了太子,南越便不足為患。”
晉王高興地說:“長史與我想到了一處,此事就交由長史。等長史病癒後,我會以長史年邁,不堪大用為由,驅逐長史,以免引起有心人懷疑。”
曹正卿接受:“是,殿下。”
晉王又拍了拍他的肩:“長史好好休息,早點養好傷方可為我排憂解難。此後我不便來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