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105章 105

 等牧福也走了,延平帝坐回椅子上,望著外頭黑漆漆的夜空,嘆道:“真是家門不幸,朕與宣王手足情深,怎麼落到這幾個東西的頭上,他們一個個卻不是自相殘殺就是詛咒朕早點死,朕都養了一群什麼玩意兒。他們怎麼就沒學到朕與宣王的半分!”

 鄔川低垂著頭,想起進宮前的生活。家裡窮,一個窩窩頭都要分成好幾半,他們兄弟幾個都想搶大的那塊。貧農家,兄弟為了半個拳頭大的窩窩頭都能打起來,又何況是這張至高無上,能決定他人生死命運的龍椅呢?

 陛下這一生太順了,生來便金尊玉貴,什麼都有人送到他面前,包括皇位,自是不用去搶。

 ***

 夜深寒氣更重,呼嘯的北風啪啪啪地打在窗稜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如此嚴寒的夜晚,傅康年都沒敢睡,而是窩在書房與陳懷義下棋。

 說是下棋,但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兩隻耳朵豎得高高的,始終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心思根本就沒放到下棋上,以至於連輸了五局,弄得陳懷義都沒什麼興致了,放下棋子道:“改日再下吧。”

 傅康年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掃了陳大人的興,改日下官一定陪大人下個盡興!”

 陳懷義笑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沙漏:“亥時三刻,應該快了。傅大人莫急,坐下喝杯茶!”

 說著,右手執壺,左手按住寬袖,起身給傅康年倒了一杯茶。

 傅康年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接過茶壺:“上門是客,哪有讓大人為我斟茶的道理!”

 陳懷義也不與他爭。

 兩人剛倒好了茶水,還沒來得及喝,外面便傳來了敲門聲。

 傅康年激動不已,連忙說:“進來。”

 管家帶著一身寒氣進門,嘴皮都凍青了,但臉上卻掛著興奮的笑容:“大人,消息來了,陛下已經下令將楚王打入了天牢,並關了皇后娘娘的禁閉。”

 傅康年撫掌大笑,激動地對陳懷義說:“陳大人這招果然有效。”

 陳懷義輕輕摩梭著青瓷茶杯,笑盈盈地說:“陳某不過是提了兩句,一切全靠傅大人運籌帷幄,謀劃得當!”

 “陳大人過謙了。”傅康年笑了笑,沒在這事上多糾結,看向管家道,“後面的尾巴都收拾乾淨了吧?”

 管家輕聲道:“大人放心,酒壺酒杯都已經清理過了,任誰來都查不出任何的痕跡。珠玉的妹妹也已送出京城,安置妥當,不會有任何紕漏的,大人儘管放心。”

 “好,你們這幾日辛苦了,天氣冷,讓廚房弄幾個羊肉鍋子,好好給弟兄們補一補。”傅康年滿意地點了點頭,還不忘施恩。

 管家謝恩出去。

 傅康年頗有些快意地說:“殿下天牢中受了那麼多的苦,他們功不可沒,總算是輪到他了。”

 只是光這還不夠,打蛇不死,必有後患。

 傅康年眯起陰沉沉的眼睛,道:“陳大人,雖說他們現在失了勢,但誰又能保不齊是另外一個庸郡王呢?你可有什麼好主意?要不,咱們在天牢中動動手腳,讓他再也沒有出天牢的機會。”

 庸郡王現在已經頗有些受聖上的信任。

 可能是上次救駕的事,也可能是延平帝發現兒子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相較之下,庸郡王幹出的混帳事在逼宮、陷害兄弟、對外大逆不道宣稱要做皇帝的幾個傢伙面前根本不算什麼,所以逐漸對這個兒子有重新啟用的趨勢。

 雖然現在還不足以為懼,但誰知道以後呢?傅康年可不想在楚王的身上再犯這樣的錯誤。

 陳懷義自也是想除掉楚王,讓其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

 這幾個皇子中,他最瞧不上的便是楚王和錢家,比前太子都不如。

 前太子只是能力過於平庸了點,又有幾個比較出色的兄弟,他根本壓不住兄弟們。

 可楚王和錢家卻是惡毒,視百姓為螻蟻。

 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百姓生活艱難,錢茂還提出那等損招,更是從中搜刮大筆的民脂民膏。錢皇后和楚王竟還想救他,可謂是一丘之貉。

 只是傅康年這招顯然是個損招。

 若是能一次弄死楚王還好,不管延平帝后面如何動怒,遷怒多少人,甚至是查到傅康年頭上都無妨,但就怕沒弄死楚王。

 到時候楚王搖身一變,立即成為受害者,甚至喊冤雲香樓一事是中了別人的奸計,陛下都可能信。萬一要是牽扯出傅康年,陛下是必定會對晉王動手的,偏偏晉王又不在京中,父子倆若是撕破了臉,只怕會造成內亂。

 亂起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大景已經經不起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了,所以能避免儘量避免。

 他可不想以後給殿下留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所以仔細衡量了一下,陳懷義還是搖頭道:“怕是不妥,天牢戒備森嚴,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手太難了。況且,陛下的性格傅大人是清楚的,他雖惱恨楚王,但虎毒不食子,陛下是不願看到他出事的。他若真有個萬一,到時候陛下想起,只怕又會像前太子那樣,只記得他的好了,而且這事還會激怒錢皇后,到時候她只怕什麼都做得出來。”

 “陳大人說得有理,只是不能將其一網打盡,我總擔心還會有後患!”傅康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有些遺憾地說。

 陳懷義笑了笑道:“這有何難,動不得楚王,還不能動錢茂,動錢家嗎?錢家除了錢茂,不規矩的人可不少,現在陛下真是對錢家很生氣的時候,又沒有皇后娘娘從中說情,這是清除錢家最好不過的機會!”

 傅康年渾濁的眼珠子陡然發亮:“還是陳大人有辦法,不拘是錢家,還有楚王的死忠敬文候、其岳丈武寧將軍……”

 他舉一反三,牽扯出一串的人,顯然是想借著楚王一黨群龍無首的機會,將其勢力通通剷除。這樣即便哪天楚王能從天牢出來,也是個光桿司令,不足為懼。

 陳懷義讚許地說:“傅大人這招高明,即便楚王哪一日能夠出來,也妨礙不了殿下的事了。”

 “這些可都多虧了陳大人。”傅康年舉起茶杯,“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

 兩日後的大朝會上,果然一大堆臣子跳出來參奏楚王。

 天地君親師,君權至高無上,楚王這種公然叫囂自己要做皇帝,還一口一個“朕”字的行為,簡直是大逆不道。那些個固執保守的老臣知道這事都氣暈了,一等上朝就開噴,請延平帝嚴肅處置楚王。

 延平帝這兩日的氣已經消了不少,對楚王的處置方案也有了,但看大臣們這樣子,只怕是不會滿意的。

 他揉了揉額頭,準備先糊弄過去,等朝會後再下旨,也懶得聽這群老頭子囉嗦。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敷衍這些死板的臣子,便有一名戶部的郎中站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事啟奏!”

 延平帝巴不得能別提那個逆子了,趕緊道:“準了。”

 那郎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道:“陛下,信國公錢茂往戶部塞了不少人,這三名官員便是,他們在徵稅的過程中,暗中剋扣稅銀,做假賬目,中飽私囊,請陛下嚴查!”

 又來個蛀蟲,還是錢家的。

 延平帝惱火不已:“大理寺,此案與錢茂一案合併審查。”

 “是,陛下。”大理寺卿連忙站出來道。

 延平帝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質問:“錢茂的案子都審多久了,怎麼還沒結果?你們大理寺怎麼辦案的?”

 大理寺卿連忙跪下認罪:“陛下息怒,都是微臣辦事不力!”

 實際上礙於錢茂的身份,他們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直在等延平帝的旨意。

 延平帝今日在朝堂上如此催促,怕是要他們公事公辦了。大理寺卿在心裡嘆了口氣,希望陛下別嫌他判得太重。

 繼戶部的那名郎中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大臣跳出來指證楚王一派的官員,多是與楚王,與錢家沾親帶故的。事情也不算特別嚴重,無外乎是一些以權謀私,貪汙受賄,或是仗勢欺人,強搶民女之類的事。

 要是以往,延平帝可能斥責一番,罰點薪俸又或是降職就罷了。

 但現在延平帝正對錢家厭惡至極之時,對楚王也非常不待見,原本能輕輕放下的事,這次他也責令刑部和大理寺徹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暫時將這些嫌犯都羈押到了刑部的大牢中。

 很多大臣都看出來了,陛下因為雲香樓一事對楚王有了芥蒂,這是要清理楚王的人脈和勢力。

 跟楚王不和的連忙落井下石。

 牆倒眾人推,楚王這一派最重要的三個靈魂人物現在都身陷囹圄,無人出來主持大局,力挽狂瀾。

 以至於三日後,刑部和大理寺就將各項證據擺到了延平帝面前。

 延平帝大怒,下令抄了信國公府、武寧將軍府……等五家,涉案人員按律處置,其餘人等,皆貶為庶民,三代不許參加科考,絕了他們做官的途徑。

 此外,還有八名官員被降職。

 經此一事,楚王的勢力十不存一,再也無力與晉王爭。

 隨後,延平帝又下旨,錢皇后教子無方,不堪為國母,貶為妃子,還賞賜了一個頗具諷刺性意味的封號“錢妃”,遷入離延福殿最遠的月華宮。只怕這輩子都很難再見延平帝兩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