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97章 097

 郭富這陣子在整理南越的陳年舊賬。

 南越的賬目有很多問題, 最大的毛病就是各管各的,劉記是一個賬,山嶽商行是一個賬, 興泰是一個賬, 彼此都是平級的, 只向平王彙報, 但平王現在長期呆在軍營中,哪有時間細細過問賬目,更別提彙總統一了,這就造成賬目相當混亂。

 也就興泰目前主要出產的是高利潤的商品, 加上冉文清和池正業等人忠心, 否則這賬上還不知道能有多少銀子。

 郭富目前最重要的是將賬目理順, 然後成立一套統一的入賬、報賬流程。所有的賬目都要彙總到他這兒,每個月掙了多少錢, 花了多少錢, 都要明明白白地報上來, 併入庫以做查證之用, 免得有些賬目不清楚以後也無法核查。此外, 大項的開支也要形成一套完整的申請、審批、撥款流程。

 這些事他做習慣了的,難倒是不難, 就是繁瑣。

 好不容易忙完,他閒下來喝了兩杯茶,就看到冉文清急匆匆地往他這裡來。

 只怕沒什麼好事,郭富放下了茶杯,起身迎冉文清。

 冉文清先拱手行禮:“見過郭大人。”

 “免禮, 冉長史太客氣了, 你這麼急, 可是有事?”郭富看了他一眼,問道。

 冉文清連忙從袖袋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了他:“郭大人,請過目,這是貴府託幷州知府衙門快馬加鞭派人送過來的信,朝廷來人了,陛下召你回京!”

 聞言,郭富的眉頭當即擰了起來。

 他快速拆開信閱讀,果然,家裡也是為這個發愁,寫信來徵詢他的意見。怕耽誤時間,還特意找了穆慶,讓官府派人將信送過來的。

 郭富合上信紙,語氣篤定又無奈:“只怕戶部又出了爛攤子!”

 那是一堆爛賬,就是天王老子下凡,只怕也理不清楚。也就這時候,皇帝才會想起他。

 冉文清見他頭痛的樣子,也很擔憂:“聽穆大人說,京城來使非要見你,不見你不肯走,現在都還留在幷州,這能推一時恐推不了一世啊,這可怎麼辦才好?”

 郭家人給出的理由是郭富去外地訪友去了,還要一陣子才能回來。那來使聽了,催促郭家人去尋郭富,他則乾脆在幷州住下了,一副等不到郭富就不走的樣子。

 郭富將信紙裝回了信封裡,吐了口氣道:“我聽說殿下時常出去海釣?”

 冉文清扯著嘴角笑了笑:“殿下是有這個愛好,但去的次數並不多,這都是對外的說辭,不然殿下時常從軍營中消失個幾日,對外沒個合理的藉口,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比如回興泰,偷偷去廣州或高州,那對外的說辭都是去海釣了。

 “這藉口好啊,茫茫大海,都找不到人,想求證都沒法子。”郭富眯起眼道,“一會兒我寫封信,送回去,就說我也跟著人出海去長見識了,至於歸期嘛,遙遙無期,無法確定。朝廷的人願等就等,我出門在前,他們來得晚,不湊巧碰不上,那也是沒法子。”

 他說完立即讓人鋪紙研磨,寫了一封家書,說什麼跟友人到廣州,見到了不少高鼻樑、藍眼珠、黃頭髮的外邦人士,很好奇,就隨船隊出發去長長見識了,玩一陣子才回來,讓家裡人勿念。

 以後朝廷再來人,都能用一句“他還沒回來,聯繫不上”給打發了。

 至於皇帝會不高興,那也顧不上了。除非他準備繼續回去收拾這個爛攤子,否則皇帝肯定是不高興他的。

 而且現在幷州名義上屬於朝廷,但實際上是平王的地盤,就算陛下不高興又能拿他家裡人怎麼樣?真要對他家人不利,這些來幷州的人都可能遭遇“山賊土匪襲擊”又或是染上了什麼瘟疫,一命嗚呼。

 這麼一想,郭富再也沒了顧慮,乾脆地將信封好,遞給了冉文清。

 冉文清被他的速度給驚呆了,愣了下才接過:“那我讓人將信送回幷州了?”

 “勞煩冉長史了。”郭富客氣地說。

 這封信才寫完兩天,郭富又收到了一封北邊來的信。信是柯建元差人私底下送來的,說了目前戶部的困局和崔元慶的倒黴結局,然後又提起了錢家上奏將銅錢鑄薄鑄小一事,信的末尾,柯建元很是擔憂,詢問郭富該怎麼辦?

 郭富一把將信扣在桌子上,久久沒有說話。

 一錢變兩錢,聽起來是個很好的事,但錢變多了,東西卻沒變多,最後只能一個結果,商品貨物漲價,一旦漲幅過高,百姓生活無以為繼,後果不堪設想。

 郭富想起就有些焦慮,思考了兩天,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廣州,見劉子嶽,將此事親自告訴劉子嶽。

 劉子嶽聽完這事,很是無語,穿越到古代都逃不了通貨膨脹嗎?

 錢茂這餿主意表面上是為國家解困,實際上將負擔轉移到了普通百姓民眾身上去了。朝廷能收鑄幣稅,依靠“印錢”來解決負擔欠債,甚至是空手套白狼,直接用鑄出來的銅錢換走百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生產出來的商品,最後倒黴的只能是普通百姓。

 因為他們沒有定價權,錢幣貶值一倍,他們的糧食和各種農副產品、手工業產品卻不可能翻兩倍,但他們到市面上去購買的各種生活必需品卻會翻倍的漲。所以通貨膨脹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普通百姓最遭殃,什麼都漲,就是工資不漲是最無奈的寫照。

 本來像古代用貴重金屬作為錢幣流通,是能很好地避免通貨膨脹的,但架不住朝廷有騷操作啊。歷朝歷代,幹這種事的多了去,誇張的一錢當十錢,甚至是用鐵代替銅鑄幣也屢見不鮮。

 郭富見劉子嶽臉色難看,就知道他是懂這個的,便道:“殿下,這次不止是普通百姓,只怕我們南越也會是被收割的對象。”

 因為南越人少,消耗少,物產又比較豐富,賣出去的貨物多,最後收上來的錢都貶了一半,相當於商品售價直接砍半,可不是吃大虧。

 至於以後因為錢幣流通氾濫,物價上漲,那是以後的事了。以目前銅錢在商品中的流通速度,這事要傳導到全大景估計得要個一年半載,到那時候南越肯定虧了不少的錢了。

 劉子嶽自是不願吃這麼大個虧。

 依他說啊,朝廷花銀子沒節制才鬧出這樣的事。

 有句話叫大明養不起宗室,大清養不起八旗,其實現在大景的情況也有些相似,皇室子弟太多了,除了先皇,一個賽一個的能生,一百多年下來,現在宗室子弟估計沒個十萬也有八萬。

 這麼多人,一人就是一年十兩銀子那開銷也得上百萬兩,更何況肯定不止這個數,得寵的宗室,延平帝賞一次就是成千上萬兩。

 尤其延平帝又是個大方的,對兄弟姐妹,對兒子女兒,還有後宮諸位娘娘,都比較大手大腳,皇室那點私產肯定是不夠的,最後只能問戶部要銀子。

 戶部還能扭得過皇帝嗎?規矩都是他們制定的,想怎麼改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可明著反抗肯定不行,劉子嶽琢磨了一會兒說:“別的地方我不管,但南越不能用這種新鑄的銅錢。這事官府不宜出頭,不然有跟朝廷對著幹的嫌疑,一會兒我讓池正業過來交代他,此事交給廣州商會去辦。凡是跟廣州商會做買賣的,要麼用銀子結賬,要麼用舊銅錢結賬,凡是用新銅錢的,不予交易。”

 郭富點頭:“這也行,廣州商會是南越商界的標杆。他們放出去的話,別的商賈也會重視,這樣流入南越的新銅錢應該會減少不少。”

 否則拿了新鑄的銅錢回來,沒人跟他們做交易怎麼辦?商人們也不是傻子。

 劉子嶽沒說話,南越提前防範,儘量抵制新銅錢的進入問題倒不大,他擔心的是這麼搞下去會出亂子。但這事,想必不少大臣已勸過了,而且南越距京城這麼遠,估計新銅錢都已經鑄造好,甚至開始在市面上流通了,他現在就是進言也沒用。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池正業做事妥帖。

 得了劉子嶽的命令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行動,而是讓人去北邊弄了幾枚新的銅錢回來,這才召集廣州商會的成員開會。他先將新銅錢給大家看:“諸位老闆,諸位掌櫃的,這是朝廷新鑄造的銅錢,大家看看。”

 銅錢從一張桌子傳到一張桌子,很快大家就都看過了銅錢。

 這些商賈都是常年給銀錢打交道的,敏感得很,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

 陶掌櫃捏著銅錢說:“這重量不對吧?感覺薄了好多,也小了好多。”

 其他商人也點頭。

 池正業讓人拿來天平,將新的銅錢放上去,另一頭放舊銅錢,天平明顯往舊銅錢那邊傾斜,再放一枚新的銅錢,天平勉勉強強持平。

 這下大家都看明白了,新銅錢的分量,兩枚才抵擋上舊的一枚。

 這不明顯的缺斤少兩嗎?做生意的誰還不會這個。

 “池管事,這新銅錢是朝廷新發的嗎?這……那這跟舊銅錢怎麼算?”蘇掌櫃問出了大家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