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94章 094

 郭富回到幷州後, 當地的官員、鄉紳紛紛登門拜訪,一些夠不上格的,還四處尋找門路, 就想跟他搭上關係。

 幷州這樣相對偏僻,人口也比較少的州府,往上數個二三十年也找不到一個做到正二品大員的。所以哪怕郭富已經告老還鄉了,地方官員和鄉紳還是非常敬重他。

 穆慶身為幷州知府, 自也是客客氣氣地登門拜訪。

 郭富連忙伸手扶他:“穆大人快快免禮, 老夫已經辭官,如今不過是一介白身而已, 如何當得起穆大人行此大禮, 穆大人請坐。”

 穆慶行完禮,撩起長袍坐下,閒話家常:“郭大人是長輩,下官是晚輩, 於公於私,下官行這禮都合適。郭大人回幷州可還習慣?”

 郭富頷首笑道:“這人年紀上來了, 就喜歡清淨。幷州雖不若京城繁華, 但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 平和安寧,甚是得我心意。這些都多虧了穆大人,我這上街啊,到處都能聽到誇讚大人的聲音。”

 穆慶連忙謙虛地說:“大人過獎了, 下官也不過是盡本分而已。”

 郭富輕輕搖頭:“單是盡本分二字就不容易, 穆大人不必謙虛。真是名師出高徒, 穆大人不愧是公孫大人的學生。”

 他這恭維有七八分的真意。

 對於幷州目前的情況, 郭富是相當滿意的。

 幷州雖不及南越偏僻,但也是比較偏遠落後的州府,人口較少,商業也不怎麼發達,而且前幾年還遭受了一次戰亂。在他的預想中,這裡只怕是民生凋敝,百姓生活困苦。

 但他回到家鄉後卻發現,幷州的情況比一路南下路過的不少州府的情況要好很多,百姓基本上能吃飽飯,幷州的官道都還經過了修補,同時,城外還開墾了不少荒地,百姓的生活相對平靜安穩。

 再一向鄉里人打聽,百姓們提起這位穆知府的事蹟,那都是讚不絕口。

 穆慶是在紅蓮教作亂後接下的幷州這個爛攤子。他上任後,先是向朝廷上書,減免了一半當年的田賦,然後開倉借糧借農具給百姓,不收取任何的利錢,並在秋後帶領百姓興修水利,鋪路築橋。

 先是恢復了幷州百姓的生產,然後想辦法增加糧食的產量,最後再通過修路、打擊周邊的山賊盜匪等,保證商路的暢通,使得過往商旅來往更甚從前,使得幷州很快就恢復到了戰爭前的水平。

 而且這幾年幷州也算是風調雨順,加上多了些水利灌溉的工程,官府又鼓勵開荒,借錢借糧借農具支持,因此幷州糧食連年豐收,百姓的生活好了許多,人口也跟著增加。

 同樣,府庫的存糧也增加了不少。

 聽說完了穆慶在幷州的作為,郭富打從心眼裡高興。

 誰不希望自己的家鄉富足,父老鄉親都安居樂業呢?

 穆慶被他誇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郭大人這話實在是讓下官汗顏,比起封州、連州、高州等地,我們幷州這隻能算是一般,下官都覺得有些愧對百姓。”

 這話成功勾起了郭富的好奇心:“你這意思是,封州、連州、高州比並州還繁華?”

 這不怪郭富奇怪,這三州可是比並州更偏南,尤其是連州、高州,那可是在流放發配的南越,朝廷官員聞之色變,誰都不想去這些地方。

 這兩地若比並州繁華,也不至於淪落到成為流放之地了。

 穆慶肯定地點頭說:“下官不敢欺瞞大人,也許論城池大小,這幾州還不及幷州數百上千年累計下來的規模,但若論百姓的生活和精神面貌,恐遠勝幷州。”

 這就稀奇了。

 近十年,天災人禍不斷,朝廷內憂外患,賦稅不斷增加,單他在戶部尚書任上田賦便翻了近一倍,百姓生活困苦,能吃飽飯,不攤上戰爭和過多的苦役,便已是萬幸了。比這還好,郭富有些不敢想象。

 “連州知府於子林乃是陳大人的學生吧,高州就不說了,有公孫大人主政,難怪如此呢。”郭富自覺找到了原因。

 誰料穆慶卻輕輕搖頭,笑了笑說:“非也,郭大人,這裡有家師委託下官轉交給大人的一封信,大人讀完就知。”

 郭富接過信展開一讀。

 發現這師徒倆說的話都不可信。

 穆慶說他讀完信就知,但他看完信更疑惑了。

 信中,公孫夏先跟他問了安,然後說多年未見,甚是想念,邀請郭富去高州聚一聚,屆時介紹一個人給他認識,就沒別的了。

 但他到底是做了多年戶部尚書的人,腦子反應極快,很快便從穆慶的話語和這封信的內容中提煉出了最重要的信息:他們希望他去一趟連州高州。

 郭富捏著信思索了一會兒,想不通公孫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已經辭官,即便還有些威望和人脈,那也遠在京城。而且威望和人脈這種東西,你不維護很快就散了,正所謂人走茶涼,過兩年誰還記得他啊。

 況且要論人脈,公孫夏並不輸他。到現在陛下還時不時地念叨公孫夏兩句,公孫夏想起復,比誰都容易,也用不著他這點人脈。

 所以公孫夏這麼千方百計,還故意讓穆慶來誘惑他,這是為何?

 真老友相聚,那發個帖子,商量一下,什麼時候得了空,大家挑個地方,聚一聚就是,完全用不著搞這麼多的彎彎道道。

 但也正是這些彎彎繞繞,極大地激發了郭富的好奇心。

 郭富雖然做了二十年官,但他年紀並不算很大,如今也不過不惑之年罷了,只是當初少年得志,高中早,為官也早。

 他這個年紀,又沒吃過生活的苦,沒幹重的力氣活,生活富足,身體其實還很不錯,當初之所以放下權力,遠離京城,也實在是戶部的爛攤子太難搞了,而且越攤越大,恐到最後沒法收場,加上京城幾個皇子爭鬥得厲害,他才萌生了退意。

 要說心裡半點不甘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哪個身體健康正值壯年的人願意早早地就回家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整日與那些釣魚翁作伴?

 所以回到幷州後,其實他也閒得很,那些溜鬚拍馬的,他也不想應付,都讓管家給拒了,空閒的時間一大把。

 左右無聊,也確實很多年沒見公孫夏了。如今就走一趟吧,看看這老夥計神神秘秘地在搞什麼鬼。

 放下信,郭富笑道:“公孫大人真是太客氣了。我與公孫大人也是多年未見,正好如今辭了官,閒著無事,去見見連州和高州的風景也很不錯。穆大人,請你替我謝過公孫大人,等收拾妥當,我便前去拜訪他。”

 見他痛快地答應了,穆慶心中稍定,拱手笑道:“不知大人準備何時出發?正好下官也許久未曾見到恩師了,如今府衙又沒什麼事,下官提前安排妥當,與大人一道前往可好?”

 郭富笑著一口答應:“這有什麼不好?有穆大人帶路,我更放心了。”

 “那好,下官回了衙門便將事務安排好。”穆慶高興地說道。

 郭富點頭,雙方約定在春光燦爛的二月中旬便出發。

 將人送走後,郭富叫來管家說:“悄悄派人去打聽打聽這位穆大人。”

 管家連忙點頭:“是,老爺,可是懷疑這位穆大人?要不,咱們別去那什麼連州、高州了,老爺犯不著去以身犯險。”

 郭富擺手:“不至於,我現在就一介白身,公孫夏針對我幹什麼?我跟他往日無仇,近日無怨,還有幾分交情,他不會對我不利的。”

 他要是還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那確實要擔心別人的算計,但現在他連官都辭了,沒什麼價值了,公孫夏煞費苦心對付他,完全沒這必要,而且公孫夏也不是這樣的瘋子和蠢人。

 管家點頭:“是小人想多了,那咱們多帶些人出行?”

 郭富還是拒絕:“不用,帶幾個隨從即可。穆慶既邀請我同行,安全的事不用咱們操心,縣官不如現管,這可是他的地盤,還能出事嗎?”

 “是,老爺。”管家退下。

 過了兩日遞上來一份關於穆慶更詳細的信息。

 大部分都與郭富回幷州時打聽到的差不多,但這裡面多出了一個劉記商行。

 這幾年幷州的糧食豐收,劉記在幷州建了兩個倉庫,以高於市價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價格收購糧食。幷州知府也非常配合,鼓勵百姓多多開墾土地,賣糧,甚至在劉記收購糧食時,府衙的衙役還出動幫其維持秩序。

 很明顯,幷州知府跟這個劉記的關係很不一般。

 郭富的手指輕點著劉記道:“我沒記錯的話,南越也有個劉記商行,生意做得頗大,當初庸郡王都還盯上了,想勾結平王吃下劉記,陛下還曾褒獎過這個劉記,這幷州又多出個財大氣粗的劉記商行,可真有意思。”

 “老爺,這好像是同一個劉記。”管家小聲說,“下面的人也不大確定,因此沒寫上。”

 “這樣啊。”郭富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盯在劉記上,思緒飄得很遠。

 劉記大肆收購糧食,但卻沒運走販賣賺錢,而是在幷州建了倉庫,將糧食囤積在此,一囤就是兩三年,一個倉庫不夠就建兩個。

 這可不像是單純做買賣的。

 畢竟商人重利,購買這麼多糧食,若是不及時運出去高價賣掉,一直放在自己手裡,倉儲成本不低,而且等新糧出來後,陳糧的價格會縮水,這意味著,前年囤積的糧食,只怕他們要虧本。

 去年囤積的糧食現在還沒賣,再過幾個月,新糧出現,這批陳糧的價格也會跟著縮水。而且時日一久,糧食也可能發黴壞掉,損失還是算自己的。